心若有景,无拘何方
作者:李小娟
发布时间:2025-09-16 10:09:17 来源:陕西教育新闻网·陕西教育客户端
当高铁穿梭于山河,当民宿遍布乡野,旅行早已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式的奢望,蜕变为寻常日子里的备选项。每逢假期,朋友圈便成了移动的风景展,仿佛不晒出定位与九宫格,日子就少了几分证明。只是,当旅行从心灵的远足降格为日程表上的任务,我们是否该追问:所谓远方,究竟是地理坐标的迁移,还是精神疆域的拓展?
我素来偏爱静处,晕车的眩晕、行囊的琐碎、人潮的喧嚣,都让远行成了负担。起初面对亲友"假期不出去看看?"的诘问,还会解释几句,后来见得多了那些"不旅行就是落伍"的眼神,反倒坦然了。生活的姿态从无标准答案,何必用他人的尺子丈量自己的脚步?
看多了朋友圈里的旅行叙事,渐渐发现一种微妙的同质化:雪山总配着"挑战自我"的文案,古镇必带"岁月静好"的滤镜,就连夜市的烟火气,也总被剪辑成相似的热闹。想起那句流传甚广的调侃:"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回家一问啥也不知道",如今不过多了个"发圈等待点赞"的环节。曾与刚结束旅程的朋友闲谈,出发时的雀跃早已被人潮的拥挤、商家的套路、天气的无常磨成疲惫,问及收获,多是"总算去过了"的怅然——既未卸下生活的重负,也未填充精神的虚空,这样为了"完成旅行KPI"的奔波,究竟在追逐什么?
并非否定行走的价值。司马迁二十岁踏遍山河,不是为了打卡签到,而是带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壮志,在齐鲁观孔子遗风,在沅湘感屈原忧愤,那些脚下的尘土最终都化作《史记》里的千钧笔墨。这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让天地成为书房,让山河充当注脚,心有丘壑者,步步皆修行。
但修行的场域,从不局限于山川湖海。路遥在铜川煤矿的煤油灯下构思《平凡的世界》,在延安窑洞的冷炕上推敲人物命运,六年光阴困于斗室,却用文字在黄土高坡上搭建起一个民族的精神高原。他未曾踏遍世界,却让世界看见了中国城乡的褶皱与光亮。这让我想起梵高:在阿尔勒的小屋里,他对着窗外的麦田与星空作画,狭窄的房间从未困住他的目光,反而让内心的火焰烧得更旺。可见心有乾坤者,方寸之间亦能铺展万里山河。
旅行与静处,本是生命的两种呼吸方式。有人需要在天地间放逐思绪,有人偏爱在独处中沉淀灵魂,无所谓高下,只关乎适配。可惜太多人将形式当作目的:看见别人晒出的极光便觉自家的星空黯淡,听闻他人的徒步路线便嫌日常的散步平庸。这种"别人有的我也要有"的跟风,恰如东施效颦——西施蹙眉是因心痛,东施模仿却只学了表情,剥离了内核的形式,再精致也只是空壳。当"说走就走的旅行"成了口号,当"诗和远方"被简化成机票与酒店,我们反而弄丢了对生活本真的感知。
其实日子过得如何,从来不在于是身处古镇还是蜗居斗室。陶渊明在东篱采菊时,眼前的南山与心中的丘壑早已相融;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筑屋,不是逃避尘世,而是在独处中照见生命的本真。心若有景,厨房的烟火里能读出诗意,案头的灯光下可照见星河;心若空洞,即便走遍世界,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挪到另一个牢笼。
生活的真谛,或许正在于打破形式的桎梏:不必为了"远方"而远方,也不必为了"宁静"而故作清高。当我们在自己的节奏里与世界对话,无论是山河踏遍还是一室安居,都能活出独属的丰盈——毕竟,心有风景的人,在哪里都是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