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听到歌唱家徐霞演唱的经典歌曲《往日时光》,那浑厚的声音、饱满的情感、优美的旋律一下子就让我双目紧闭、沉醉其中。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不曾倾情的唱过歌了,上一次自我陶醉、撕心裂肺已然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生活的琐碎让我们只能山一程、水一程,人生的风雨让我们很难平心静气、内心安宁。“我想去唱歌”,喃喃自语后不仅哑然失笑,像我这样每天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的人,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吗?悠扬的歌声让我的思绪不觉飘回到了故乡多情的土地上,顺着乡间的小路,让我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往日时光。

童年的序幕在“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的歌声中被徐徐拉开。每年夏季,不必说每天两点多放学后下河游泳、摸鱼,也不必说上山挖药、打洋槐子勤工俭学,单是学校每年“庆六一”歌咏比赛就很是让我们期待了。每次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训练,我们个个涂着红脸蛋,穿着的确良白短袖、蓝色粗布裤子、白网球鞋一起奔赴镇上进行全乡比赛。虽然我们的白球鞋有时是把黑布鞋用粉笔涂成的,即使手腕不走的表是用圆珠笔画的但都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比赛的热情,鞋可以将就,但两三毛买冰棍的钱家长是不能少的。为了能当领唱,我经常一个人跑到家里屋后不远的千河岸堤上看着浪奔浪流去练声。所谓练声,现在想来无非就是满腔热情的我伸长脖子拼命的去吼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生活像一团麻,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

初中生活的乐趣在四间房大通铺的宿舍里。在夏天,下课后我们嚼着从自家带来的两天就会拉丝的馒头,吃着三毛钱一碗的“马勺面”,怀着懵懂的花心、谈论着同桌的你、憧憬着水手的生活,在新鸳鸯蝴蝶梦中追寻着海阔天空!偶尔,我们也会去学校后山弄些槐木短棍学着古惑仔,想让自己变成坏小孩!这期间,伴随着轰鸣声看着从山洞中消失的火车,我们这些小小少年更期待的是像风一样自由的去仗剑走天涯……

在师范的迎新晚会上,学长的小号和萨克斯合奏的西班牙斗牛曲让我瞬间沦陷。我于是冲着小号报名去了管乐队,结果老师貌似很随意的就让我去吹了黑管,不久发现黑管和萨克斯是兄弟,我以后转学萨克斯也不赖,这样想才稍稍平复了我内心的不甘。到现在,我始终觉得老师给我乐器的分配定是因为我吃“马勺面”弱不禁风的体型,因为他让我们当中体型最壮的同学去吹了大号!至此,从波尔卡到长征组歌,从拉德茨基到黄河大合唱,从土耳其进行曲到北京喜讯传边寨……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慢慢发现:只有学会相互配合才能奏出美妙的华章。当然,这期间小号和萨克斯也是不断尝试的,但最终还是觉得没有黑管吹着拿手。

作为师范生,体音美不用说,三笔子、弹琴、讲演也不必说,光是音乐中的发声练习都是每天必须坚持摸索的。为了供我上学,母亲栽种了两亩桑园养蚕,暑假里每天至少采摘几大背篓桑叶的活就包在了我身上。身处两米多高的桑条园内,边摘桑叶边练声就成了一举两得的美事。一日,正当我沉醉在我的太阳的鼻腹腔共鸣和女儿情的假声切换中时,隐约听见隔壁桑园有人在呼喊我,我停下来才听清楚,原来是村里的姑娘小芳,她悻悻的问道:明哥,你……这是咋么了?!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声音也在空气中凝结!那一刻,小芳心里一定在想:你伤害了我,还想一笑而过?暑假回校后不久,有一天班上的女同学在午会上果决地对大家说:以后大家上下楼在楼道不要哼歌,因为影响老师休息,虽然楼道共鸣效果确实很好!我听后,脸一红,喃喃道:这个妮子,真是个让人脸红的灰姑娘!课间,政带着摇滚吉他手小杨在我跟前唱起了我们的舍歌……

同学军和翠是我们班上最先选修声乐的人,他经常在操场给我展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豪迈和满江红的激情。军是家在学校附近的城里人,所以有时候周末他带我和“苹果”去他家串门,一来二去,便也和他家里人熟识了。又一个周末,当萨马兰奇宣布“北京”的时候我和军紧紧相拥,那一刻突然发现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没有分离,我和军高声齐呼:我爱你,中国!我喜欢去军的家里串门不单是因为会蹭到军姨做的可口饭菜,也不是因为军妹妹是阿杜的粉丝,最根本是因为军姨不把我这个农村娃当外人的热情与真诚!最让我折服的是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她不会的、不懂的!军平常心直口快风风火火,军姨因此会时常敲打他,我在旁边也便学会了很多做事的方法、做人的道理。至今,每当仰望星空,看到北极的星星,我时常会想起她!

老徐是我们大专班的班主任,教古代文学。每次一上课前最让我们这些学子如坐针毡的是他“灵魂三问”式的提问环节。提问内容一般集中在课后复习与课前预习的内容,一上课徐老师就会习惯性的抛出一个问题随机走到我们当中,用犀利的眼神对你说:“你请讲”——讲完后当你暗自庆幸已过关正准备坐下时,“那,你以为呢?”——当我们搜肠刮肚以为完后,“那,比如说?”——比如说,怎么说?在这种极限拉扯中,我们仿佛遇到了天使中的魔鬼,个个面面相觑,后背发凉,充满了对老鼠洞的渴望。一日,徐老师给我们讲刘禹锡,从“尽是刘郎去后栽”讲到“前度刘郎今又来”,从“晴空一鹤排云上”又说到“病树前头万木春”,恍惚间,慷慨激昂的徐老师已然化身为刘禹锡……课间,我无意中在讲桌上看到了徐老师的教案,蓝红双色笔备写,印刷体式的字迹,让我惊叹的是,给我们讲个刘禹锡他竟备写了三十多页七十多面的教案,从此,敬佩,油然而生!周末我们一时兴起相约去班主任家游玩,徐老师说我家就住在东湖边上,院墙长满野草的那家就是。去后发现,所谓野草竟是满墙的爬山虎,甚是壮观!在老师家里我们发现了周易方面的书,徐老师说他能看手相。我只记得看完兄弟强子的手后说他将来是劳碌命,看完我的后说我是烟囱背后蹲着的人……

兵兵是我们班年龄最小性格最内向的老好人,他除了数学,好像对其它什么都不感兴趣,尤其是音乐。兵兵早晨刷牙,左边刷30下,右边刷30下,洗脸不知到搓多少下,每次半个小时是不可少的;吃饭每口要咀嚼不少于20下;洗碗,里面,外面,10分钟最少……数学的严谨渗透在他生活的点滴中,也因此,在我们眼里,他像美丽的神话。每次面对我们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督促,他总是用我的柔情你永远不懂的笑容嘿嘿着回应我们,但从来不曾快半分、改变一点。“兵,你走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你刷牙先刷那边”“你洗碗的时候顺序乱过吗”“你将来取个媳妇,准备第一步先干啥”……面对我们的调侃,很多时候,他总是脸涨得通红笑着、用手指着我们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天晚自习后,宿舍里一个强势的同学嫌兵兵影响了他洗脚,争吵后将洗脚水泼在了兵兵的床上,兵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经过我们几次的鼓励,兵最终去水房端来了一盆水倒在了那个同学的床上!那一夜,我们都嘿嘿的笑着。经过此事,兵兵比以前自信了许多。对于兵,我们更多的是对他将来的担忧:生活能自理吗?会经常受人欺负吗?能找哈媳妇吗?!

临近毕业,一天晚自习后回宿舍一眼看见地板上放着一瓶四块半钱的“尖庄”酒(这是临班隔壁宿舍舍友约定的宣告失恋的专用酒)我知道,也许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在搪瓷碗的碰撞和不是九月酒的飞溅中,一直粗犷的好兄弟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自言自语的灵魂拷问:为甚你要走?说好的你是风儿我是沙呢?说定的相约九八呢?这辈子就跟哥哥好的诺言呢……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舍友们都红着脸看着在情网里挣扎的兄弟面面相觑,只能安慰道:朋友别哭,谈不成恋爱交朋友!我们那时才发现原来香水有毒!那一夜,加上离别,宿舍也弥漫成了伤心太平洋,在公寓西楼,月如钩,懵懂的我们也许都望着月亮在思索:究竟是谁惹的祸!问世间,情为何物?在之后的几天里,兄弟的灵魂拷问声声入耳,因为担心,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对他事事关心。

春天的故事转眼就在小草文学社电台播放的李叔同的送别中结束了,西班牙斗牛曲终是没有像学长那样得偿所愿的在舞台上激情演绎,那个让我一见面就会紧张和脸红的灰姑娘最终也只能深埋心底。毕业在即,纵然我们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即使我们不知路在何方,即便我们相信我的未来不是梦,但也只能像孙少平一样回到从前,无问西东!

回到原点走上工作岗位,遇见恩师才发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因为在学校音乐的耳濡目染,工作闲暇之余买磁带听歌也就成了自然而然丰富精神生活的事情。在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飞扬中,我花了一个月工资买来了人生的第一台录音机。刚买回来小妹央求我带回家让她先听一周,我说,还是下周吧!当时学校老师宿舍取暖都是土炕,因为下雪降温我也开始烧炕,不同的是除了麦草我加了两根从后院捡来的木桩,结果导致被褥起火,除了我身上穿的宿舍的一切也在冬天里的一把火中付之一炬,录音机自不必说。小妹知道后说,活该吧,谁让你不给我带回来听!学校领导说有这么烧炕的吗,真过火?!所幸领导让我把宿舍复原,再没有追究其它责任。我于是上身毛衣、脚上拖鞋,借了同事的自行车迎着凛冽的寒风买来了涂料、芦苇杆,用了两天时间自己粉刷了宿舍墙壁,在芦苇顶棚即将绑好的时候,我班上五六个平时不喜欢念书我经常收拾的学生突然给我抱来了许多正让我发愁的苫盖顶棚的硬纸板。我问从哪里找来的,学生说他们一伙去镇上的商店挨家挨户要的,不给,就不走!我听后,瞬间泪奔。这把火淬炼和改变了我职业生涯中对教学的认知和对学生的态度:在学生的成长和教育中,其实成人比成才更重要,所以我的学生一个都不能少!

“五鼠闹东京”是我们的发小团队。翦是我们中嗓音条件最好的,张嘴就是地道的信天游。他性格豪爽说话幽默,又比我们大两岁,所以我们从小都以他为中心。千禧年后,在宝鸡闯荡的翦过年回来对我们说,他的对象说要结婚就必须在宝鸡买房,不买就只能分手。涉世未深的我们一致认为:爱情不是买卖!爱是你我,不纯真,分就分!许是在我们的怂恿下,发小由此错失了第一段姻缘,也错失了通过买房走出农村改变命运的第一次重要机会。那时候的我们高估了爱情的理想,低估了婚姻的现实!(如今,我们每每提及此事,都慨叹不已。)这当口,我们中年龄最小的发小喜洋洋东渡日本去务工,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回来后开了个文化传媒公司,后来为不少二三线名星举办了演唱会。

大约在人生迷茫的那个冬季,我遇见了那个周末经常卖鸡蛋的姑娘。孤勇者的我对她说我不想在唱单身情歌,我想有个家!从此和她一起画了房几间,添上灶炉与柴火,逛回早市,用舌尖上的芭蕾正式开启我们的烟火人间,再画上宁静与祥和,用橡皮擦去傲慢与偏见,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一起走过每段路。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一觉醒来,镜子中便是我多年以后的脸。蓦然回首,女儿拎着小宝说:你给我小心点!我无心劝解,心中嘀咕不知妻子是否有意见:说好一起到白头,我却偷偷焗了油。这期间,金庸走了,琼瑶走了,父亲也走了,只不过父亲不会写散文诗。我对夫人说我没有爸了,要唱独角戏了,夫人说,不怕,至少还有你!

去年,我的梅朵去了大学,小宝上了一年级。 现在,秦腔突然就能听懂了,新疆鬼手吉他的《葬花吟》只需几个音符就能让我身现其中,也开始纠结要不要像同事一样买个黑管或者降E萨克斯。渐渐开始研究音律:宫音归土,启脾;商音属金,润肺;角音入木,疏肝;徵音降火,沁心;羽音顺水,补肾。许是为了两个宝,我这个洋芋花也想着要怎么去赛牡丹!

如今,“五鼠闹东京”的发小们大都在都市定居,村上的红白事和过年是我们能够重聚的缘由;同学军在乡镇治理一方,做事有魄力,工作有担当,成为了军姨期待的样子;兵兵媳妇是教学能手、学校领导,兵兵自然在教数学,当然也不会开车,媳妇要接送他上下班。兵平时下班主要负责看护两个儿子、督促作业,兵兵说,管不下。大儿子今年高考,在宝中是年级前几名,我们都说你儿今年给你考清华北大呀,兵兵嘿嘿着说歪怕不太行吧......其他大学应该差不多。对于我们焦头烂额的生活近况,兵兵露出担忧的神情!徐老师看手相劳碌命的兄弟强子现在是公务人员,应该很忙吧!烟囱背后蹲着的我现在正坚守在教学一线,像徐老师当年一样,拿着厚厚的教案对我的学生每天进行灵魂三问。一路走来,人生诚如吕蒙正在《寒窑赋》中所言: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此乃时也、运也、命也!

年少不知曲中意,再见已是曲中人!社会在进步,物质在发展,但现在大家的精神世界却远没有从前富有。人生,其实是一场自我修行的自渡历程,很多时候当我们越过山丘,发现,并无人等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夜半小夜曲,翻看过往的记事本,你是否还能记得最早的初心?在人生的每段路上,你是否还能想起那些相见恨晚的朋友?当你跟着感觉走收获人生中冲动的惩罚时,你是否会哂笑自己当时的那一万个理由?从人生何处不相逢的祝福,到忘了你忘了我的情非得已,最终,我们都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让一切随风,但我想,当我们慨叹一生何求的满足时,我们定然不会忘记陪你一路走来出现在生命中的那些人,庆幸,一生有你!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正是那些往日时光,虽然穷得只剩下快乐,身上穿着旧衣裳……”岁月如歌,这是属于我们这代人独有的往日时光,也是我们激情燃烧的青春之歌!

责任编辑: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