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家的老核桃树曾是丈量岁月的标尺,一棵守着上房的窗棂,另一棵把影子投进灶房的烟囱。如今树桩已长出青苔,但那些嵌在年轮里的美,依然在记忆里泛着微光。

药香里的童年刻度

舅爷家诊所里的长条凳吸饱了甘草香,我总把压舌板当指挥棒,在中药匣的格子间探险。舅爷碾药时,铁臼与杵的笃笃声是最好的催眠曲,有次我偷尝黄连,苦得直吐舌头,他却变戏法似的摸出冰糖:"先苦后甜才是真滋味。" 他教我认黄芪的纹路,说那是 "大地的指纹";教我闻薄荷的清气,说 "草木有本心"。当我把晒干的陈皮小心翼翼放进药匣,看舅爷用龟裂的手指在药方上画勾,忽然懂得耐心等待药材在砂锅里舒展,也是一种沉静的美。

夜色里的刚毅剪影

深宵的叩门声总让竹门吱呀发颤,舅爷总在第一声响动时就抄起血压计。有回下雨天,依旧有人敲门,他披着雨衣冲进雨幕,我扒着门缝看到闪电把他的背影劈成两半......

月光漫过水泥路面,折射出光影时,他踩着露水回来,雨衣滴着水,却先把热乎乎的鸡蛋塞进我手里:"夜里凉,捂捂手。" 那一刻我看见,担当的美从不是惊天动地,而是黑夜里永不熄灭的灯。

甘蔗马背上的星光

跟舅爷去镇上开会是最雀跃的时刻。会场的旱烟味浓得像雾,我却惦记着会后的 "大马"—— 两根甘蔗往地上一杵,就是我的坐骑。他和老友谈天,我举着甘蔗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 "哒哒" 跑,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有次甘蔗掉在泥里,我急得直哭,舅爷却捡起擦了又擦:"脏了皮,心还是甜的,人也一样。" 原来苦中作乐的豁达,是藏在甘蔗甜味里的美。

树桩上的永恒春天

舅爷的挽幛下,耄耋的老者嗷嗷大哭,亲友们一脸凝重的跪拜,挽幛上的“德及梓里”“高风亮节”是他教会我的温良,早像核桃树的根须,扎进了整片土地。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生活中的美从来不是孤芳自赏,而是把舅爷教我的耐心、担当、豁达,扎根在我的人生。就像核桃树把美藏进年轮,我们把美种进岁月,会在以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见它长成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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