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来
作者:韩咏琳
发布时间:2025-04-07 09:13:05 来源:陕西教育新闻网·陕西教育客户端
檐角滴答声里,我闻见雨水翻动泥土的腥甜。
那些蛰伏了整个冬天的种子,此刻正在黑暗里舒展蜷缩的腰肢。它们的苏醒比枝头第一粒芽苞更早,比南归的候鸟更早,却要等到雷声滚过三千里山河,才肯掀开最后一层温软的泥被。
窗玻璃上蜿蜒的雨痕像绣娘的银线,把满城烟柳绣成朦胧的黛色。我常在这样的雨天驻足观察街角的玉兰。它们举着毛茸茸的花苞,像捧着蜡烛的修士,任由雨水浸透灰褐色的僧袍。直到某个无风的清晨,晨跑的人忽然撞见满树白鸽扑棱棱地振翅——原来那些沉默的苦修者,早就把经文刻进了年轮。
最动人的要数砖缝里的婆婆纳。它们从混凝土的裂缝中挣出身子,蓝紫色小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却能让整条人行道变成星空。我蹲下来看这些倔强的小生命,忽然想起去年深秋时,我曾用鞋尖碾碎过同样倔强的枯草。此刻它们以十倍百倍的生机涌出地面,仿佛要告诉我:被践踏的,终将以芬芳归来。
春风起时,连空气都成了会流动的绸缎。柳条最先感知到这种温柔,把攒了整年的绿意细细捻成丝线。樱花却在风中颤抖,粉白的花瓣像舍不得松开母亲手指的孩童,一片片打着旋儿落下。但不必为凋零伤怀,你且看那落英深处,拇指大的青杏正怯生生地探出绒毛未褪的脸。
有时我会特意绕道老城墙根。颓圮的砖石间,去年枯萎的爬山虎又抽出了新藤。它们沿着六百年前的缝隙攀援,嫩红的触须像穿越时空的密码,正在破译光阴的偈语。夕阳给每片新叶镀上金箔时,我忽然懂得:所谓生长,不过是把旧伤疤长成新年轮的过程。
等到某个黄昏,空气里飘起第一缕槐花香,你会明白所有的等待都值得。那些在冻土里蜷缩的岁月,在冷雨中颤抖的等待,在黑暗中独自完成的生长仪式,终究会酿成四月的酒——且举杯敬这永不迟到的春天,敬所有在寂静中丰盈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