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一封老师很霸气的辞职信,对,如您所知,就是我这个小标题——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自然,也如您所了解,点赞者有之,观望者有之,叹息者也有之。或许您不知道,看到这封辞职信,我淡淡地一笑——谁都免不了年少轻狂!虽然事件的主人公已经不再年少,但也算不上多大年龄,一如刚大学毕业时的我一样。

那时,我和她一样,想去看看世界。于是和她一样,我辞去了我的工作,远走他乡去看世界,去寻找更大的梦想。我不知道该事件主人公离职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只知道我当时是看到了这样一句“名言”:你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观。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村到离家乡不远的地方上学,再到离家乡更近的地方教书,我的世界就是“新兖石”铁路的菏泽到临沂段。我不想把我的世界限制在这样的空间里,更不想让因之而形成的世界观成为别人的笑柄。正如曹文轩先生所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出发”的冲动。我就这样辞去了工作,选择了出发。另一个原因是,我根本不想当老师,内心总有一个“巨大”的自己支配着我。

我去了广州、湛江,去了海口、琼海,去了福州、泉州,去了温州、杭州,去了上海、无锡、南京等等。陷入过传销窝,流浪过上海屋檐下,更是在求职(非教育)路上被拒过无数次。我做过投资,铺摊子做过生意,每次都是头破血流的结局。

世界是很广了,我生活的世界却没有广,因为我发现除了教书,我根本干不了别的。

我不知道那位辞职的姑娘现在过得是不是很好,但愿她会好。我只知道,教书之外我的生活并不好,我只能回头做一个小老师。

我是这样一个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更何况,做教师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认定的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唯一方式。唯一方式,也就是别无选择,其实也不能再选择,人生没有多少个年头可以让你去折腾。

您是能想到的,我想做一个好老师,甚至是一个名师。

不知道是哪位教育大家说过,“给学生一瓢水,你就要有一桶水”。也不知道哪位大师说过,“一个老师,尤其是语文老师一定是要博览群书,各种知识都要有所涉猎,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做一个好老师”。正如当初要去看世界一样,我的意念里我就要博览群书,博览各行各业的书。记得是从2003年开始,除了读苏霍姆林斯基、杜威、夸美纽斯、陶行知、魏书生、李镇西之外,我还买来了叔本华、罗杰斯、康德、弗洛伊德、罗素,我还买来了《金刚经》《六祖坛经》《华严经》《圣经》《古兰经》,我还研读《易经》《论语》《韩非子》《日知录》《菜根谭》,还去涉猎当时的新生代韩寒、郭敬明等等。当然,还有某人一旦提到某本书比较好,我就会去买来看看……

或许你会说,梅老师,这个阶段肯定是你收获最大的阶段,甚至奠定了你今天成绩的基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只记得某年我看到某位老师的读书计划时,内心一阵阵苍凉。此后在外交流中,我很多次匿名提到这个老师,不是表扬,而是作为反面的实例。那位老师的计划是:每年读书55本,写500篇教育随笔。看到了他,就想到了当初的我。读书,他和我一样,看世界他不如我。可是这样真的能收获吗?

不能,我没有收获成功,我知道他也没有成功。我拿他举反例不是嘲笑他,因为谁都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尤其是成为了“名师”的人更没有资格嘲笑那些追求者,无论在您的眼睛里他有多么幼稚和可笑,毕竟他们选择了道路,都在坚定地走着。只要走路,就比凭空的抱怨或者胡乱地指点江山要值得尊敬得多。我只是想告诉朋友们,那样是不对的。

我看过了世界,世界却从来不正眼看我。

这个世界,并非努力了就会有收获。心想事成只存在于美好的祝福里,现实不会因为你的祝福而变得温情脉脉。

名师那么多,你能知几个

——修己与修业的成长之路

如果说回归到教师行业是我的一次偶然觉醒(虽然没有带来成功,也少走了几年弯路)的话,另外一次觉醒才真正让我走到了专业化发展的道路上。

坦率地说,比起很多朋友,我是幸运的,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个没人敢带的“差班”,就是这个差班让我从不断看世界的寻找中,走上自我摸索的道路。因为涉猎的广泛并未给我的带班提供任何现成的答案,我知识的广博也成为不了让学生信服的依据。

因为没人敢带,您是可以想象这个班级的境况的。当然,如果您没有见识过,或许您真还想象不出来——一天不出事儿,就要谢天谢地了。记得就是开学的第一天,一个男生在数学老师的课堂上趴着睡觉。当数学老师让旁边同学把他叫醒之后,他睡眼惺忪地举起手说:“老师,我有问题。”数学老师走过去以倾听的姿态呈现在他身边时,他脱口而出:“你去吃屎吧!”

数学老师哭了。把他交到了我这个班主任处,我也差点哭了。

如何面对这些孩子,书上有答案吗?或许有的,我看到了很多解决这类问题那类问题的“兵法”、“智慧”、“技巧”等等,可拿过来,都没有用。更何况,一个班36个孩子,按下葫芦浮起瓢,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此刻,我还有时间去“看世界”吗?书上的方法失效,让我连看书的心情都没有了,甚至明白了,很多书都是“童话”,而光良说“童话都是骗人的”。我只有自己去想办法,从自我身上打捞带班的方法。

我思考自己上学时自己为什么捣蛋,自己为什么会有不想学习的情绪,自己会什么会有青春的萌动……当我想通了这些,我就知道该怎么与这些孩子们相处。于是我开始带领精力旺盛的孩子们举办各种活动,让活动消耗他们的精力;我给学习没有信心的孩子从初中知识开始弥补;我和基础差得实在不像样子的孩子做同桌;我在交流小本子里让谈恋爱的孩子们分享他们恋爱的幸福……

这些都是带班的“非常道”,也正是这种非常道让我的班级“起死回生”,逐步赢得了同事们的欣赏、领导们的认同。更是被很多学校请去“传经送宝”。俨然,我成为了“名师”。只是,这个名师过得好辛苦。

我很幸运,我的非常道带班,被《教育时报》发现,他们邀请我在报纸上写专栏,系列化地介绍自己的带班之道。怎么样,朋友们,这应该是很得意的事情吧?

是的,如您所料,我很得意。可是当我把用土得掉渣的语词组成的文章发给报社的时候,责任编辑黄杰老师告诉我说:“您的文章很实在,就是缺少一些理论依据,如果为文章找一些依据就更好了。”

此时,我开始了第二次阅读。和上一次阅读的不同是,我是为我所思所做寻找依据。也就是后来我一直主张的读书要有自己明确的方向,而不能放在篮子里就是菜。方向来自哪里?自己的作为,自己的判断就是方向。读书是为我服务的,而不能把我当成别人思想的跑马场,或者当成别人知识的储蓄袋。当心中“有我”的时候,你的每一次阅读都会有价值,因为它在为构建独立的自己做奠基。而盲目的阅读,其结果就是:书是你读的,而思想依然是别人的。即使你可以从别人的言语中获得一点点启迪,那也是零散的碎片,构建不起你独特的识见大厦。于是从基本的判断入手,我开始走进孩子的内心,于是我开始读卡尔·维特,读蒙台梭利,读孙瑞雪、孙云晓、李坤珊;循着对儿童的认知,我开始读老子的无为,读韩非子的建构,读郑学志的自主教育;循着对儿童个体价值的认知,我开始读《面向个体的教育》,读《静悄悄的革命》,读《维果茨基论著选》,读杜威的相关作品……就是在不断的阅读中,我丰富了自己的理论认知,确信了自己的思维判断和时间价值。我的文章逐渐变得厚重了一些。

是的,文章的厚重,也就确保了我专栏的延续。这个专栏延续了一年半,一月4篇文章,总共72篇文章。这72篇文章自成系统,也就构成了我的“培育-发展”带班理念。您是知道的,在中国教育名词儿满天飞的时代,我这个“口号”似乎天然地成为了被攻击的对象。我依然坚持叫这么个“名词儿”不在于我多么勇敢,而在于我确实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从这个理论的来源汇报,对,就是上文,您一定可以感受得到。

于是,我出版了第一本关于带班理论的书——《做一个不再瞎忙的班主任》,全面呈现了我的“培育-发展”带班理念。正如著名德育特级教师张万祥老师所说:“《做一个不再瞎忙的班主任》让‘不瞎忙’成为了一面猎猎的旗帜。”是的,这本书影响很大,因为它给班主任工作带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新风。您也是知道的,这个理论的构建,来源是我的不再“盲目”,而是有选择有需要地去阅读。如果您仔细阅读了上面的文字,您还会发现,我的阅读是一个“需要”产生另一个“需要”。“需要”与“需要”的相连,就构成了一条完整的阅读“线”。这也就是后来我和很多朋友交流时候所说的:“阅读,要有一条线。”书海浩瀚,即使你穷尽一生,不吃不喝你也读不完,而读书的选择才是成就你的重要条件之一。

我有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您也是知道的,“越来越”如果是一帆风顺的话,往往会带来另一个极端——没了自我。是的,和您了解的是一样的,“越来越”使我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教育的太多弊端等着去就改变。还理直气壮地说:“哪怕我能改变一个老师,就能造福一群孩子。”于是,我热心于在各个网络论坛发言,在各个研讨团队交流,我还带领一些有同样认知的人去做教育的公益。做得越多,自我认同感就越强烈。您也是知道的,“越来越”如果走向一种极端的话,往往是另一种悲哀——自以为是。很多人说,当下教育不出大师,往往就是很多人“得志便‘猖狂’”。固然这有“泄愤”之意味,但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不管怎样,我有过那段经历。

点醒我的,是南京一行。

那是北京师范大学组织的一次高端学术研讨活动,我是主讲嘉宾之一。电梯里我问主办方的一位老师:“这次主讲的专家还有哪几位?”他给我说了其他三个人的名字。自认为在“圈子里”认识了不少人的我,竟然三个人一个也不认识,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三个人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一不小心,把这句“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话滑出了嘴唇。他竟然毫不客气:“你没听说过的人多了!”

假如是您,听到这句话什么感觉?无地自容是吧?

我没有,而是在内心告诉自己:修不好自己,别外出!

诚如第斯多惠所说:“谁要是自己还没有发展培养和教育好,他就不能发展培养和教育别人。”我不知道这句话的英文标点是什么,我认为最好是感叹号。如果没有对他人的敬畏和对自己的正确认识,谁能够走远,谁能够做好教育!

谁都不能!

世界很大,你能看到的只能是你所能看到的世界。如果你把你看到的当作了整个世界,那就是你悲哀的开始。教育,如果起初是为修业定位的话,当你路走到一定的长度就是修己和修业的结合了。之前我不懂,之后才明白了。

走进自我心,方能关天下

近来,有不少朋友问我:“梅老师,你去哪里讲学,我去学习?”我总是回答说:“我不外出,静修。”

静修,修的就是心。人只有打破自己壳,才能张望世界的美好。而张望世界美好的最好方式不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而是把自己放平,敬畏他人,敬畏世界。敬畏了他人和世界,其实就是把世界缩小,缩到了自己的心里,让他们或者它们拥有无上的价值,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发展自己。

是的,尤其是这一年多,我不外出,只守候着一个家一间教室和一群家长的期望。就是因为把世界听到了心里,我开始关注学生的需要,真正地把自己放在低到水平线的位置。我关注到问题学生的三方面表现:和教师对立、自暴自弃和躲在自我的世界里黯然神伤(这种黯然神伤也是心理问题主要的发生者。可惜,我们的教育研究者往往是研究如何解决心理问题,是去考心理咨询师,而不是思考如何不让这些问题产生)。这是怎么造成的?三者有没有共同的原因?这些孩子的内在心理需求是什么?

您会发现,此刻,我不再是关注如何管理学生,或者说我能给学生什么,而是学生需要什么,他们的需要才是我们工作的方向。这是最基本的认知,源于对学生敬畏的认知。克里希那穆提说:“中心点一消失,爱就出现了。”教育中的很多问题,不都是因为“教师中心点”没有消失造成的吗?就如我们说“我爱学生”,“爱”这种行为是“我给”的,而不是明白什么才是爱。正如老子所说:“太上,下知有之。”也就是说,最好的教师往往学生仅仅知道有他这个教师存在,而不是让学生的处处感受到你的爱。

是的,您是明白的,真正的敬畏学生,就是俯下身子做教师,把自己当作uou那化作春泥的护花者。花,需的是土壤,是成长的肥料;学生呢?是的,正如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格拉斯教授所说的,“人都是被潜伏于基因中的四种心理需要所驱动,它们是归属的需要、力量的需要、自由的需要和快乐的需要”。关照我们当下的教育,这四种心理需要存在吗?NO,甚或一条都不存在。一条都不能满足孩子的心理需要,还幻想教育的美好,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我们的教育思维里是出了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思考问题为什么产生,如何规避。更可悲的是,那些“兵法”、“艺术”、“智慧”等等却大有市场。

人生的悲哀不在于你有多么凄惨,而是你在凄惨的世界里却意识不到凄惨。

于是,我试图去营造满足孩子这些心理需要的教育情境,因为我相信,有了归属感他们就会爱上教室,就会软化灵魂,就会塑正人格;我相信有了力量他们就会有存在感,就会有进取心,就会在结构的相互依赖中心有他人,就会让每个人的个体价值都得到彰显;有了自由和快乐,他们就会有创造力,就有了舒展灵魂的广阔天地。你说,除了正的人格、温润的灵魂、进取心、创造力和心有他人这样美好的人格,你还要给学生什么品质呢?或许您可以给我讲很多,但我觉得这就够了。有时候复杂是一种技术能力,而另外一些时候复杂也可能是愚笨的体现。基础教育的基础性就是为人生奠基,而不是构筑人生大厦的本身。奠基,被我们很多人忽略了,却把建筑大厦当做了基础教育的内容。

是的,在我的班上没有班规,没有班干部,有的只是每个人都忙碌着自己的本分,每组人都结构一起的氛围。很多朋友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习惯用顾城的诗:让草结它的籽,风摇它的叶,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关键是,你要让草结籽风摇叶。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美好,就如摇叶的风,结籽的草,这不就是教育最美好的境地吗?这不是每一个人拥有的最基本的权利吗?

是的,可惜,这份最基本的权利被教育的现实剥夺了。

是的,我的孩子们在班级里很温暖很和谐,学习很主动,创造力特别强。这不是我这个老师有多么强,而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会自然强。至此,我才深深地明白教育不是自己要有一桶水才能给学生一瓢水,而是创设一种氛围,让孩子自己去打水,哪怕你一滴水都没有;教师,不是站在那里以一棵树的形象告诉孩子们要如何长,而是俯下身姿创设一种舞台,让他们自己去生长。

是的,您是明白,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仅仅是经过了百转千回之后,我明白了敬畏我的孩子们。有了敬畏,就有了教育新发现,创造出教育的新境地。敬畏学生,敬畏他人,敬畏这个世界,就是把这些都放在心里,用仰望的姿态观看世界的美好。

喜欢“上善若水”,不是因为它的善利万物而不争,而是它总是把自己放在最低处。人生亦是如此,把自己放低到地平线,才能仰观到世事的美好。

把世界缩到心里,心就是世界;世界很美好,心也就很美好,你的人生也会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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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