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村庄若气质灵动,惹人牵念,那一定与水有关。长山子镇马场湖村正是如此,塔桥湾水库是它怀中的宝,耀眼而珍贵。有了那一汪水,村庄就多了一分明净和润泽;听鸟读云,观山弄鱼,都有了好去处。

仲春时节,芦苇、三棱草、香蒲及各种无名杂草依旧苍黄枯索,鸬鹚、红嘴鸥、银鸥、渔鸥、潜鸭、麻鸭、大白鹭、苍鹭却翩然而至。谁也说不清它们南徙的路止于何处,却发现越来越多的水鸟北迁后留在了塔桥湾水库。4月5号的晚报新闻上说,水库已迎来了万余只水鸟。这个消息让人振奋。新疆的冬天太霸道,总以寒气封堵春天,令人怀疑一片雪花都有了杀心。当天光云影、水鸟翔集的画面重现,我们走入春天、走进塔桥湾水库的心情是那么急切。

站在堤坝之上,正面东方,视野极开阔。因为有了一汪水,天地、远山、楼宇、植物的组合就显得深远、灵秀,有了一种苍茫浩大之象。天空是粉蓝色,大朵大朵的白云信步天庭,壮美的天山立于视线尽头,绵延的雪峰以银光昭示永恒,层叠密布的深紫浅蓝的褶皱,如群马狂奔,凌空而下。有了天山作背景,那些矗立的楼宇是何等有福气,平添了多少精神;岸边的树木、植物清冷而隐忍;一艘尾系红旗的小船正朝芦苇荡驶去,波光粼粼,吟咏着“春水碧于天”。

巨画在前,游目骋怀,我只管用欢喜拓印,以期冀落款。

想这一汪水上,阳光跳着,月光舞着,星光飘着,水鸟的鸣声溅起丝丝涟漪,鱼儿穿过一朵云影……你站在它的边上,它就那么照亮了你的眼睛,让你多了一种寄托。

去往水边的路上,是一大片高过人头的芦苇荡。绕过芦苇荡,是一大片干裂的洼地。美莹说,夏天这里种满了荷花,很是壮观。四岁的壮壮抬头望着美莹,似乎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就憨憨一笑,东张西望起来。长大了他会明白,美会活在记忆里。

刚走近岸边,便听小蕊指着水面惊呼,一群飞鸟正掠过水面,贴向云端。壮壮一看,马上甩开她的手,摇晃着往前跑,像去追鸟。

再定睛看向芦苇荡,发现几十只水鸟在粼粼波光中游弋。那就是鸬鹚和野鸭吧。可惜只能看到鸟影,但许多画面纷涌至脑海。“钓鱼郎”鱼鸥猛地一头扎进水中叼出一条鱼;䴙䴘妈妈背着孩子在等捕鱼的䴙䴘爸爸回来;两只黑背长脚鹬长喙交缠、卿卿我我;一只苍鹭,站在水里捕鱼时间过长,被冻住了。挣扎了许久,终于用嘴啄开了一圈,带着冰坨飞出来了……这些图片来自一个喜欢拍鸟的朋友。他的镜头细腻地捕捉到了某一瞬间,让我一窥水鸟的神秘世界。

遥望与想象叠成了小欢喜,洋溢心底。

水鸟无意为我们表演,它们美丽的飞翔很像一个幻影。远观不得,近观更不可能。我们是为了水鸟而来,但注定看不清一只水鸟的样子。假如没有看过那些图片,水鸟在我心里都只是一个黑点。

我们各自分散开去。我再次走进水边的开阔洼地,去看那些植物。曾专门在小区公园周边拍过小草、野花,借助形色软件获知其名,每知道一个名称,内心就添一丝柔软,便觉得孔子“多识草木鸟兽之名”是极为温情而智慧的指引。几簇根系发达类似苍耳的植物,我叫不上名。形色软件帮不上忙,它无法识别其干枯的样子。这种问名无处、求名无处的遗憾常有,尤其在野游时。此时,闭眼摸一下就能叫出名的,只有芦苇。芦苇有较强的再生力,又喜欢抱团生存,总能攻城掠地,成为湿地、滩涂、水边的主角。想必发达的根已吸足了地下的元气,现在,它们不过在等待一场雨。

新疆的春天是一首短章,从万物萧瑟到万物葱茏,只要一场雨来过渡。几场雨后,所有的植物就会焕然一新。五彩斑斓已在路上,这一片洼地很快就会捧出植物的芳香。

壮壮跑过来,向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原来他发现了一条死鱼,要带我去看。在岸边一丛芦苇旁停下,壮壮指着地下说:“阿姨,你看,这条鱼死了。”鱼尚未腐烂,一拃长,躺在潮湿的地面上。

“它是自己爬上来的。”他刚想蹲下去摸死鱼,被我一把拉住。他没反抗,也没坚持。

那头有个钓鱼的汉子,壮壮扔下我直直朝他跑去。我以为他去找妈妈,哪知他径直停在装鱼的桶边,一把就将桶推翻了。两条大鲤鱼滑出来,在斜坡上胡乱翻滚。

一旁的小蕊惊叫一声,立刻去抓鱼,美莹也跑去帮忙。两人都手忙脚乱,但只捉住了一条鱼,另一条翻进了水里。担心壮壮挨训害怕,我一边陪笑说着对不起,一边蹲下揽住壮壮。

垂钓男子却很淡定,坐在马扎上一动不动,笑着对壮壮说:“嗨,小朋友,你比鱼还调皮啊。”

“叔叔,那边有一条死鱼。”壮壮用手指着死鱼的方向。

壮壮啊,壮壮。我们心里纠结着疼爱与歉意,等着垂钓男子发话。

“鱼儿成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处处是钓钩。”垂钓男子不气不恼,边收渔具,边吟出一首诗来,吟完又对着水面说:“鱼儿,别再回来噢。再回来,我还钓你。”

我们有些目瞪口呆。这一幕,分明是塔桥湾水库之行给出的特别福利。

“小朋友,快回家吧,雨快来喽。”垂钓男子又对壮壮说。

风的确大了些。举头望天,阳光依然明媚,却有一朵硕大的淡墨云彩,正由西而来,我知道,那是一朵雨做的云。

责任编辑: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