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关山人,生于斯,长于斯。命运似乎和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我在离开母校六年后重回原地,所不同的是,我的身份由学生变成老师。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岁月的车轮碾过千沟万壑,到如今变成我与老师、与学校相依,目睹每一位花季少年的忧愁和快乐,见证沧海桑田的变迁,岁月不止,轮回不息。我像是游子,在外漂泊累了倦了,回来以求得精神的宁静,衣食无忧的满足。当然,选择当老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功成名就,也不是突发奇想的说什么献身教育,而是用我的青春去偿还这块土地赐予我的人生的一个归宿。

我的选择过程很漫长,一回首,十年已过,上学的日子恍若隔世。

一幢三层小楼,拾级而上,二楼最里面那间是我上学时的教室,记得我坐在靠窗子的第二排,桌椅依旧,甚至能听见我坐在坐位上读书的声音,那时的一张纸,一页字都会认真研习。窗外能望一年四季的美景,“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满眼的绿色承载了我整个少年时期对于前程的憧憬。时过境迁,我是站在教室前面的老师,在三尺讲台上给学生们讲我十多年前听过老师给我讲的“世界属于我们,也属于你们,归根到底是属于你们的“。世界属于学生们,教室属于学生们,我在老去,我在悲伤逝去的青春,如果跳过中间的十年,从昨日离开开始,该多么好呀。

可惜不能。

在教室无人的时候,坐在原来的座位,冬日里的一米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暖的,我眯缝着眼睛,看见昔日的小姑娘变成今日的大老师,粉笔、讲台见证者脚下走过的路。无论何时何地,都愿在心中收藏永远的这抹光亮。

一间简陋的小屋是我安放灵魂的雅舍,曾经的我无数次地到这里来过,看老师,拿作业,毕恭毕敬地聆听老师教诲。那个老师爱整洁,优雅而美丽,我来到小屋似走进华丽的宫殿。昔日崇拜的老师一如往日的威严,床头的一本书,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都拉近我们的距离。我住进来,仿照原来的摆设将我的小屋布置,墙壁早变成灰暗的怀旧色,窗棂剥落了原先的艳丽,到处都有贴过课表、时间表留下的痕迹,一年一换,一层叠加一层。夜深人静,能听见小屋倾诉易主的不舍。小屋几经春秋,我成了它的新主,从此后,与我相濡以沫。我于斗室之中,附庸风雅的品读《陋室铭》,读出昔日每位舍友的喜怒哀愁。学生们常常会来我的小屋,他们如我小时一般的毕恭毕敬,亲近又疏远,还会注意屋中的每个细节,然后在年轻的心里定格成一帧老照片。

啊,这神秘又充满诱惑力的小屋!

操场上留过我和伙伴们嬉戏的身影,求学的岁月里,我的灵魂如鬼魅般流连于操场的每个角落,那是紧张的学习之余最大的快乐。可惜,那般单纯的岁月无法复制,人与人之间交往或多或少的夹杂着功利心,笑声里都有寒暄和客套,有几分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岁月催人老,旧时伙伴各奔东西,偶尔的联络却没有丝毫的生疏和冷漠 ,旧时因为共同写就了一段成长史,心与心天涯咫尺的亲昵。我的一辈子的朋友从孩提时代开始,从学校生活开始。

一桩桩,一件件,说不尽童年趣事,道不完离愁别绪和重逢的欣喜,如数家珍的旧事不能留住时间,故地重回,物是人非,一切不复十年前的旧模样,我不再是不谙世事的中学生。老师们呢?有的走,有的留,走的偶尔回来寻访旧迹,留下的我和他们成了同事。有很多新来的年轻人,加入到学校这个大家庭,于是乎,数九寒冬时分围炉而坐的人多了起来,或改作业,或谈家常,亲如同胞,别有一番滋味在学校。

夜未深,人未宁,学校的魅力还在于教室里明亮的灯光。它不似家里的灯那般热情,呼唤归心似箭的人儿赶紧回来,更不似路上灯盏冷漠地注视行人的往来,而是庄严冷静的陪伴着你,没有旁白,没有画外音。很多时候,在漆黑的夜里和学生们共同守着满室的明亮,忙碌充实地度过大家所谓的休闲时光,不抱怨,不颓废。想来,名人政客的灯下亦不过如此的肃穆吧,无人喧哗,正襟危坐,举重若轻的谋定天下大事。不同的是,有人谋划国家的长治久安,有人撰写诗词歌赋,学生们规划的是,个人的前途命运。

学校的旧物在慢慢更新,不断有旧的黑屋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光鲜亮丽的大楼,万象更新,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上课时候看见一双双渴盼知识的眼睛,是没有经过世俗污染的最初的单纯心思,学生们对老师奉若神明般的虔诚膜拜,老师的一颦一笑,他们都会觉得像是传递给他们的暗语,拼命的配合,只为得到老师目光和言语的肯定。我教给学生们课本上的文字,学生教会我人之初的真善美。生于浊世,学校是桃花源,我们是隐居闹市的风流名士。海子有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私下里杜撰成“面朝学校,春暖花开”,不为歌功颂德 ,是为现世安定的生活心存感激。

每年七月有学生们毕业离校,九月有崭新的面孔求学至此,我和同事们驻守,抑或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只有学校仍在,永远都在。

永远有多远?

那是当转身之时,他还在原地,等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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