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临出门时匆匆忙忙给自己用微波炉热了两块披萨,边走边吃,不知是沉醉于披萨的美味还是今日注定得遭此一劫,下台阶时竟然鬼使神差踩空,连垮三四节台阶,最后怎样安全着陆已无从记起,记忆犹新的是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手中依然紧紧攥着未吃完的半块披萨。蘸着滚烫的泪珠,混着芝士的香味,一瘸一拐狼吞虎咽吃完剩下的半块披萨。现在想来,场面甚是滑稽。

就这样,拖着肿成面包的脚踝,开启了紧张忙碌的一天。早上连上两节课,紧跟着去操场跟操,回来连批两节课作业,因为行动不便中午没有回宿舍休息在办公室备课,下午连着两节课教研,学生课间玩闹摔伤联系家长处理,学生作业存在问题留下来面批,临时通知开班主任会,这只是大多数教师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叫学生来办公室补作业,刚叫过来,一眨眼功夫溜之大吉,再叫,再跑,学生和老师玩起了游击战。

同事听说我摔伤暖心的来到办公室探望。“如果不当老师,咱还能做啥?”,聊着聊着,不知是谁打开了话匣子,瞬间激起了大家的热议。有说想开奶茶店的,有说想搞家教的,有说想开花店的,有说想搞餐饮的,有说想开文具店的,有说想当全职太太。最后的结论是干啥都不容易。

曾怀揣着“在汉语长河里打捞星辰”的浪漫理想,却一次次在家校群里家长对老师毫不客气地指责、学生炸裂三观的发言中逐渐失语。二月份发布了西安市最新中考政策,取消地理、生物、化学在中考中的占比。业主群瞬间炸了锅,有人大胆发言说:“都AI时代了,让娃天天背那些政治、历史有用吗,还不赶紧也取消了。”身为语文人,突然有一种想要跳出来争辩一番的冲动,但我瞬间清醒,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无神论者相信上帝的存在。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文史类学科的熏陶,学生一味追求理工类突破,这个世界会癫成什么样子。那时荷马不再歌唱,杜甫停止吟哦,那些曾在文字里震颤我们瞳孔的瞬间接连熄灭。没有《诗经》的黄昏,连落日都失去了自刎的勇气。当人们只会用电脑下载没有情感的数据包时,恐怕再无人懂得“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意义。没有《社会契约论》的坐标系,自由与民主的回旋舞终将失去光泽。没有文史镜像的反射,人类终将溺毙在自恋的深渊里——每个生命将沦为毫无情感、不守规矩的单细胞生物。

像祥林嫂讲“阿毛的故事”一样给同事讲着我的遭遇。说到那块披萨的疼痛和不听话的学生时简直要被气哭,同事劝导,不要执念太多,有时候要学会放手、释然,与自己和解。现在想来,没有丢掉披萨,也许只是单纯地摔懵了,事后反应过来又觉得扔了怪可惜。但当老师的人,或许真的要有一些执念。否则不可能一遍遍耐着性子把学生叫来面批改错;不可能明知某些学生考高中希望渺茫但依然不愿放弃;也不可能三番五次被学生气到爆炸,再把自己哄好继续讲课;看到体检报告上出现问题的各项指标,一边说着释然的话一边像原来一样干着该干的的活。

与其说“不做语文老师我们还能做什么”,不如说这是一场职业与自我的认同的和解,老师们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靠着那点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是继续留下,在作文评语里默默写下苏轼的诗句,还是选择离开,将文学的光带去更广阔的草原和天地。这些都不重要,将选择留给将来,将当下活成理想,继续做那个追光的人,做自己的英雄和骑士。

责任编辑: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