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承天寺夜游》是一篇短小精悍但韵味深长,需要用心品读的佳作。简约的84字背后有着不简单的内涵:隽永深刻、余味无穷。

清冷月色拨心弦

开篇叙事:凉夜漫漫解衣欲睡,明月入户于是欣然起行。“解衣欲睡”与“欣然起行”错落有致、起伏对照,沉闷与活跃这两样情绪、两种节奏,被富有人情味的月光,将它们毫不违和的连接起来。想到无人分享心绪,因而寻友承天寺。“遂”字随性、“寻”字急切,妥帖地写出了作者迫切的渴望与知心好友分享月色的心理。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朴素自然而又简明流畅。“亦”字写出二人情怀相似更有同心之情,相同的经历、遭遇,还有志趣,怀民“未寝”当然是意料之中。心有灵犀的表象之下尽显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相依相怜。“相与”跟“无与”遥相呼应,有对比变化之美,文情的跌宕宛如在清冷的琴弦上拨出几个欢快的音符。月下漫步于中庭是多么富于禅意:它不同于宁静的凭栏眺月,也不同于狂放的饮酒赏月;而是静中有动,把恬淡的心境和诗意的感受化为从容的步履。

空灵澄澈悟幻境

庭中赏景,月色空明:如金之墨,只用十八个字,就点染营造出一个空明澄澈、疏影摇曳、幽静迷离的夜景。“积水空明”突出月光的皎洁、空灵,“藻荇交横”描绘竹柏倒影的清雅。前者给人以一池秋水的静谧之感,后者则具有水草摇曳的动态之美,整个意境动静交融、正侧结合创造出一个空灵世界,恰如其分地渲染了夜晚的幽美,更体现出了月光的清凉明净,也折射出作者闲适淡然、胸无尘俗的襟怀。“空明”二字更是绝妙,用“空”去修饰一种色调,出奇制胜。承天寺院落里疏朗的竹柏摇曳生姿,宛如随波浮动的水草,更显月夜的迷人,其后紧着一“盖”字,于恍然大悟之间流露出“发现”和“沉醉”的双重享受。全句无一月字,却处处写月,竹子和松柏投影庭下,可见月色何样之明,何等之清。前半句的小小错觉,虚实相映使人不觉中走进了幽静迷离的幻境,作者的高妙之处在于,以竹、柏之影与月光互相映衬、比喻手法精当新颖,恰如其分地渲染了景色的幽美。诗人在漫步中领略这月光的美,也在漫步中思索人生,解脱自由的生活、精神上的变化,反映到诗文上颇有禅味。文中那空明而静谧的境界,既是朗月疏影的物境又何尝不是东坡此时恬淡豁然的心境呢?我们也能够体会到作者鄙弃人世的喧扰、摆脱贬谪的痛苦、忘怀人间的得失,此刻进入一个空灵澄澈的禅韵世界,它像一首美妙宁静的月光曲,也可以说是一个纯洁透明的梦。 

涅槃雅韵奏绝唱

月下抒情,闲人雅韵:一连两问,含义极深。由景物推及人情,看似问“月”、问“竹柏”,实则是问“自心”、问“世人”、问“世间”。作者客观而问,主观而答:“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淡淡的感叹声中分明听出诗人发自肺腑的宁静与解脱。“闲人”一词,表面上是自嘲地说自己和张怀民是清闲的人,闲来无事才出来赏月的,委婉地反映了苏轼宦途失意的苦闷;实际上却暗含豁达洒脱——月光灵动,竹柏横斜,而无人赏识,唯有此高雅情趣的二人能有幸领略,岂非快事!痛苦与磨难对于智慧者而言也是一种锻造:经历了乌台诗案的劫后余生、经历了反反复复的贬谪、经历了黄州城几年的冷落,经过这些风吹雨打,苏轼的心已经变得格外的坚强。黄州,是苏轼涅磐的地方,黄州的苏轼无疑是透明的,透明得如同那澄澈的月色。太多的磨练使苏轼成熟,也因此变得更加洒脱!纵是在黄州这样寒冷的月夜也能发现情趣:即使“解衣欲睡”,也要“欣然起行”,笑对命运的不公、坦对无数的挫折,苏轼淡定的昂起了头,从容地“闲”看月色,他要在这样艰苦的命运中寻找生活的禅意!

幽人禅心照汗青

这样的“闲人”,从官场仕途的失意者,变为文学史上的骄子,他投身于自然的怀抱,在月光的抚慰中治愈政治斗争的创伤,从大自然的神奇秀美中获得精神的复苏和心境的安宁。如果不是发自心底的“闲”,躁动的心怎么能够如此温柔地宁静,并在宁静中悠远地内省,在内省中奏出千古绝唱。黄州承天寺上的那轮明月啊,写满了无尽的禅韵,也照亮了古往今来无数的人心!

文学史中不乏赏月写景之人,只是很难与苏轼的慧心妙笔齐名。黄州的苏轼,就如同参透了人生百味的得道高僧,每日里只是安详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这份宁静与平和。难怪袁宏道说:“东坡之可爱者,多其小文小说,使尽去之,而独存其高文大册,岂复有坡公哉?”能够像东坡这般做到心闲、意闲、笔闲的“高等”闲人,文学史上能有几人?苏轼的思想横跨儒释道三家,这便使他的处世态度有极大的包容性,能够说是宠辱不惊,进退自如。读他的《记承天寺夜游》在品幽景、悟“闲”情的同时,不能不敬佩他在月下禅韵里所折射出的让人钦服的人格魅力,“千古第一文人”永远让人景仰膜拜!

发表于《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18第10期

作者单位:宝鸡市新建路中学

责任编辑: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