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明老师是我的舅舅,现已离世。2021年6月15日,我们几位亲属相聚在一起缅怀他,也聊起有关教师、教学以及教育的一些事情。

丁思明老师生于1922年6月,终身从教。大学毕业以后,先后在高陵县中、三原女中、富平师范、高陵中学、三原教师进修学校函授部以及高陵县第一中学和第二中学从事语文教学工作。此期间,还在西北人民革命大学教育研究班学习半年。

关于教师

我国教育界前辈吴玉章先生说:“我并无过人的特长,只是忠诚老实,不自欺欺人,想做一个‘以身作则’来教育人的平常人。”丁思明老师深知其中哲理,他为人低调,从不显山露水,他要做这样的“平凡人”。

同为教师的丁思明小儿子丁毅说:“在我执教的第一天,父亲就提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并要求我走进学校、走进教室、走进学生中时,一定要注意衣帽得当、言行得当,要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学生。”

对工作,丁思明的敬业精神、执着程度以及学术造诣都是出类拔萃的,也是同行学习的楷模。即便是刮风下雨,他也是周日晚上按时返校。家距学校有10里路,多少次逢雨天,他都是戴个草帽、披件雨衣、拿个小棍,骑自行车返校。遇到车子骑不动时,就用小棍将车轮上的泥戳掉后继续骑。多年以后,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已是县委书记的学生真诚地说:“丁老师是我的恩师,他的人品及学识一直影响着我。每当想起母校时,丁老师那种始终端庄的容貌、与事与人无争的从容以及宠辱不惊的神态就会浮现在眼前。”

丁思明的大女儿丁卫说:“我们是个大家庭,加上姑姑家的2个孩子,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共有10个孩子分别在上小学、初中和高中。尽管经济困难,但身为教师的父亲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宁可压缩其他开支,宁可‘吃稀点、穿烂点’,也不能影响孩子的学习。”为此,他多年来从未给自己添加过一件新衣服,孩子的衣服也是小的穿大的、补丁落补丁。在他的努力之下,所有孩子均顺利完成学业。

在我的记忆中,舅舅很顾家,虽然是“一头沉”家庭,但他总是将每个礼拜天的休息时间排得满满的:晚上检查并指导几个孩子学习;白天除了去三原县城看望妹妹,并采买、准备下一周全家生活所需外,还要给孩子理发。隔壁的、对门的人都知道他会理发,都会跑过来让他帮忙。农忙的时候,舅舅也会下田地里忙活,扶犁、耙地、碾麦子,样样农活都拿得起来。

关于教学

著名教育家叶圣陶说:“我以为好的先生不是教书,不是教学生,乃是教学生学。”是的,在教学实践中,丁思明老师谨记此言,不断改进教学方法和艺术,坚持“自己要少说,让学生多说”的原则,激励、唤醒和鼓舞学生学习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增强其求知欲。

丁思明的外甥冯新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同为教师的母亲丁仲兰对自己说的话:“你舅舅治学十分严谨,尽管同一内容的课程已经讲了一二十遍,但在每次讲授之前还要再三仔细编排,删除或者添加一些内容,特别是教案,条理清晰,从不马虎。必要时,还会以图形或者红笔标注出重点。有一次我上公开课,你舅舅知道后,骑车10里路帮我完善教案,并指出需要注意之处。”

舅舅是一位善于学习的人,从不放过任何学习机会。他曾多次参加陕西省高考语文试卷阅卷工作。阅卷工作中,他不仅是位评判者,评判试卷,更是一位学习者,通过试卷学习优秀文章的特点及学生对其他语文知识的理解和掌握程度,同时也注意学习其他阅卷老师对同一试题的看法,并将这些内容整理、提炼、反思后进行总结,并将之渗透到自己的教学工作中,以便进一步提高教学质量。

解放初期,为尽快提高教师教学能力和水平,在物质条件极差的情况下,舅舅仍以饱满的热情,穿梭于淳化、泾阳、三原和高陵的边远基层学校,为函授教育中渴望面授答疑的“学生”送去“及时雨”。在互动的过程中,他不仅答疑、示范,还即兴让学员“上课”,让别的学员听课并评议,恨不得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交付给他们。这种互动,常常忘了归时。一次,从淳化面授答疑回来,已是雪夜掌灯时。退休以后,受当地教育部门邀请,他还义务为年轻教师讲课,以尽快提高其教学能力和水平。

虽然舅舅个子不是很高,但长得精神,不胖也不瘦。我发现,他的秘诀就是规律生活、适当锻炼。他从不贪睡,黎明即起,晚上也不过度熬夜。他常对自己的孩子、外甥及侄儿们说:劳动不能等同于身体锻炼。劳动之余,应采取适当的形式锻炼身体。每逢周末或寒暑假,这些晚辈们都会围聚在他身边学习“小红拳”。家中有一块重约二三十斤的“石锁”,晚饭后或清晨,他都会拿出来举上举下。不仅如此,他还将村子一些小伙子组织起来打篮球。受其影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村子里就有了简易的篮球场供人们玩耍锻炼。特别是春节前或农闲时,他们几个爱好体育的又会舞起狮子,其盛况几乎吸引了全村的男女老少。这个活动中,舅舅则始终是拿着绣球的指挥者。

关于教育

蔡元培先生说“教育者,非为己往,非为现在,而专为将来”。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今天的学生就是明天建设国家的参与者和接班人。

在铜川矿务局中心医院儿科担任教授的丁素芬既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学生,舅舅病重在西安最后一次住院时,舅妈前来探望并准备留下照顾。舅舅却说:“你还是回去吧,父亲年纪大了,离不开人。”舅舅去世后,嫂子伤心地对她哭诉:“为了照顾你们的父亲,我没能照顾自己的丈夫,后悔莫及。”

丁素芬回忆道:“上世纪70年代,哥哥的8个孩子已经陆续长大,都到了该找工作的时候。看着一个个孩子在眼前晃动,嫂子试探性地问哥哥,能不能给谁说说?尽管哥哥有好多学生都已走上工作岗位,有的手中还有一点‘权’,但哥哥始终不愿开口。他说要‘凭本事吃饭’。在孩子们各自的努力下,都有了心仪的工作。”

在我眼里,舅舅为人处世的做法对我影响深远。小时候,受经济和卫生条件限制,我弟弟双腿患有“神经性皮炎”,俗称“牛皮癣”。每到冬天,奇痒无比。在夜里常常抓得腿上一条一条血印。为此,妈妈领他到西安的大医院去看,春天还去临潼和蓝田的温泉洗“桃花水”,均不见好转。舅舅见状,急得四处打听偏方,持方人说“患处有虫”,要把虫子引诱出来。为此,舅舅依据持方人的建议,先后将村子刚杀了猪的“热肚子”讨来贴在弟弟腿上,还将某种树叶子挤出的汁涂抹于患处。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成够了“精”。不知为什么,直到大学毕业以后,弟弟腿上十多年的顽疾竟奇迹般痊愈。

舅舅不仅对兄妹如此,他的仁慈和大度还体现在处理亲戚间关系上:上世纪60年代后期,由于当时“政治环境”不好,爷爷的亲家母从湖南、舅舅的亲家母从天津纷纷来舅舅家“避难”。虽然舅舅家的“环境”也不是太好,但是他从未说过自己的难处,而是爽快地接纳了他们。这一住就是半年、一年多的。其间,舅舅和爷爷从没给人使过“脸色”看。在这里,他们感受到了温暖,恢复了心情,增强了信心,从而顺利渡过了难关。

他的外甥女冯萍回忆:尽管这个家庭人不少,但是“青壮年劳力”却没有,这样就会影响口粮的分配。舅舅说:“少就少吧,我们节约点。”舅舅和妗子终生践行着“男主外、女主内”以及“男人是个耙耙,女人是个匣匣;不怕耙耙没齿,就怕匣匣没底”的信条,并坚持“节约要从囤顶开始,不能从囤底开始”的观念。一次,生产队分了一些“玉米芯”烧火用,他边拉风箱边从玉米芯上取下尚存的颗粒。正因为勤俭持家,虽然这个家里缺乏青壮年男性劳动力,生产队所分的口粮也较少,但其生活基本不受影响。

丁毅说:父亲一生谨言慎行,记事伊始,未曾听过狂言妄语,对亲人厚爱,对子女严格,对事业兢兢业业。父亲一生好静且喜读,克己复礼,存大家之风骨,于静默执教中,读史书通鉴于胸,引导后辈于勤进之中,教子孙莫浮夸于世。后人牢记先人教诲:勤奋耕耘世间事,莫敢闻达众人间。

是的。我舅舅丁思明老师话不多,但他做得却很多。他以实际行动践行着自己的敬业担当和为人处世的准则,鼓舞且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晚辈及周围的人们。

作者单位:西安交通大学

责任编辑:张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