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西周青铜文化兽面纹纹饰体系研究》项目为切入点,通过梳理三代青铜纹饰体系的发展脉络,浅析“兽面纹”纹饰体系在三代青铜纹饰体系中的特殊地位,阐述“兽面”母题的溯源、发展和衰微。基于此,以陕西旅游文创产品设计为例,探究我国设计产业发展应如何紧密融入传统文化语言,加强对本土传统文化精髓的掌握和创新,以及如何构建真正的“中国式”设计等问题,旨在强调传统文化与现当代设计思维对接的重要性,继而形成根植于传统文化艺术、设计心理和创意语言的设计应用体系。

[关键词]兽面纹 神人兽面纹 三代 青铜文化 传统文化 旅游文创

基金项目:本文为陕西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西周青铜文化兽面纹纹饰体系研究》(项目编号:18JK0195)研究成果之一。

传统文化语言与当代艺术设计教育

近几年,随着我国经济水平的日益提高,人们对于周边商业产品的设计样式、生活意趣、文化内涵、思维空间的多元拓展等方面,表现出愈发强烈而近乎严苛的心理诉求。概观目前市场产品呈现出的设计语言、文化元素及其装饰效果,传统文化内核构建的薄弱及大众对欧美艺术风尚的一味追随,极大地限制了我国现当代艺术设计在国际设计应用领域所应表现出的民族性、独立性,大都缺乏应有的文化辨识度,多陷于人云亦云的尴尬境地。与之相较,彰显民族传统文化魅力的产品设计已取得了更多消费者的深度认同,其在丰富民众设计生活的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相关领域的经济发展。

众所周知,“无印良品”系列产品中蕴含了丰富的设计文化价值,一方面契合当代极简主义的设计理念,另一方面根植日本传统文化,产品设定更多地偏向于当地传统手工艺样式及审美心理。两者在形式感高度统一的前提下,使传统设计理念和装饰元素得以丰富展现,在此基础上,该产品更具时尚性和文化旨趣。威廉·莫里斯作为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光辉实践者,曾开办“莫里斯公司”(工作室),其产品设计的主要元素和理念大多来自英国民间传统纹样和欧洲中世纪的整体文化格局。正因为如此,他的设计作品不仅启发了英国乃至欧洲在软装行业的发展,还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对设计生活的主观诉求,推进了欧洲乃至世界设计领域的革新和发展,至今仍然影响着整个建筑设计产业的新型转化。

基于此,传统文化及相关设计元素的应用是发展、振兴我国设计产业的重中之重。因而,如何适当、深刻、灵活、多层面地融入传统文化是当代艺术设计教育领域的核心课题之一。笔者认为,构建与当地地域文化长足发展、密切相关的设计语言及样式体系是艺术设计教育整体发展的关键一环,应通过对本土传统文化精髓的认知、掌握和创新,重构符合时代发展诉求的新型设计理念,增加产品设计的文化辨识度,创作出可彰显地域文明传承、民族自信、民族魅力的设计作品,真正深化年轻一代对“中国式”设计的认识和建构。同时,还要切实满足人们对鲜活、丰富的设计生活的主观诉求。

“兽面纹”纹饰体系

就陕西当地而言,最为悠久并满誉世界的文化当属灿烂瑰丽的青铜文化,其横贯夏、商、周三代,可谓这一时期的文明符号。青铜文化中,除却精美的工艺和繁杂的器型,以“兽面纹”为核心的纹饰体系更是令人叹服,其神秘而难以窥测的文化内涵、审美旨趣至今仍是国内外学术界争论的焦点,也是陕西旅游文创产品及陕西地方设计文化中最具地域特色的元素。

最早的“兽面纹”出自良渚玉文化中的一件镯式琮,其形重圈巨目、阔口僚牙,并饰有细密繁缛的精致刻线。“兽面”的原形众说纷纭,依照当时余杭一带的生活环境及民间习俗则有龙首、虎、鹰、鸟、猪首、盾牌等观点①。结合当今对于良渚玉文化的综合研究,它极有可能是良渚乃至长江中下游一带诸多文明的综合图腾。从某种意义上可视作我国石器时代南方宗教文化和民俗礼仪的图像具现,表现出时人对于自然的敬畏和深深依恋,旨在通过与自然的“对话”更为明晰地认知自我,以构建完整独立的社会群体,努力脱离“半人半兽”式的文化样式对人们内心产生的威慑和束缚。在夏商期间,良渚“玉兽面”因商人“尊神重鬼”的社会风尚,围绕“兽面”母题形成了其独特、狞历的纹饰体系,同时也令这一纹饰更具摄人心魄的视觉效果。一方面,“兽面”角部变化较丰富,“兽面”角部的变化大致可分为“环柱角型、牛角型、外卷角型、羊角型、内卷角型、曲折角型、龙角型、长颈鹿角型、虎头型、熊头型、龙蛇集群型”②等;另一方面,不同的“夔龙纹”样式结合“兽面”的部分元素又重构、整合为新的“兽面”,增加了纹饰的变化与交互性。“夔龙纹”“凤鸟纹”“兽面纹”三大纹样在部分装饰元素方面有着某些异曲同工的近似点,这使人不得不联想到“兽面”主题极有可能就是夏商周三代纹样主题的核心。仅就纹饰发展而言,“夔龙”和“凤鸟”正是借鉴、糅杂了“兽面”的形式感,但它们在整体纹饰的组合上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反之,还有着天然的和谐与悟对效果。

与良渚“玉兽面”不同的是,夏商青铜文明中承载的“兽面”亦不复是人们对于自然的渴望、依恋和敬畏,而转为对国家权力和宗族祖先的象征,是人类“自意识”发展的衍生与升华。那些看似天马行空的想象及来自青铜器物上的飞鸟、走兽、人面,正是时人对于自身所处时代的具象认知,并且结合了自然界中纷繁而不可知的诸多现象,糅杂着人们“自意识”中对于理想世界的模糊勾画,最终形成了青铜文明中各类的神异图形和繁缛纹样。一如部分学者提出的:“(它们)象征着天、地、水,而数者结合在一起,意味着理想的天国。”③这里的“天国”已是游走于神坛和人间的独立王国,“兽面”则映射出更为复杂而纯粹的“人面”,人与兽的交融逐渐对立而明晰。自然(人与兽)、社会与神话、人性与神性,这些在原始文化中处于混沌状态的概念、格局,正逐渐被理性的声音唤醒,这些声音来自于人类灵魂深处自我认知的本能和发展诉求。随着“兽面”护盾的搁置,人与兽、人与自然的合作正于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人力在角逐中逐渐凸显,人性的本能和力量成为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因和主导。

周朝初期兴仁德大政,使三代青铜文明步入一个崭新而蓬勃的发展格局。“窃曲纹”的发端加速了“兽面纹”的解体,也昭示着“兽面”体系的重构和新生。它并非独立而生,系立足于“兽面纹”“夔龙纹”和“凤鸟纹”,由三者变形、抽象而来。这一变革彰显出周人对于“天”的认知以及其深入骨髓的“礼乐”观念。《说文解字》:“天,颠也。……颠者,人之顶也。以为凡高之称。”《楚辞·天问》:“天命反侧,何罚何佑?”即上天(自然、道)、天道主宰着众生命运。远古时期的动物图腾充溢着杀戮、掠夺和“吃人”意识的“兽面”,人们尊崇的道是恒常、玄妙的天道。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于天道的顺应不再是对天命的盲从,而有了新的思考,这是人“自意识”成长的丰硕果实,是其对自我的理性认知,是整个人类文明体系的理性觉醒,觉醒后的自律产物以及脱离神坛的内心信仰逐渐变化为“尊礼尚施,事鬼神而远之”。

“兽面纹”纹饰体系与当代艺术设计实践教学

基于理论、实践教学、陕西地域文化、陕西非遗工艺及工作室流程制的融合,笔者以三代青铜文明核心纹饰体系(“兽面纹”体系)为切入点,通过纹饰内涵重构、设计实践与综合材料表现、设计语言重组等系列、综合板块的实践教学,引导学生活用纹饰构成元素并进行专业实践(诸如将时代审美和传统旨趣贯通于陕西旅游文创产品设计实践)。通过《西周青铜文化兽面纹纹饰体系研究》课题研究,尝试构建根植于陕西青铜文化(“兽面纹”体系)的设计理念和装饰语言。在设计文化的表达、展示方面,让学生加强学习“兽面”纹饰体系,继而理解其中所蕴含的“天人合一”审美思想的雏形。

作为农耕发达的文明古国,我国人民早在良渚文明期间就有了“天人合一”的初步意识,良渚“琮王”上的“神人兽面纹”,其神人、兽面与神鸟的有机组合不仅象征人们渴望天、地、人三者的沟通和交流,更表达了人们对于天与人(自然与人类)和谐关系的深刻诉求。到了西周,虽“兽面”弱化甚至渐有消弭之势,但此观念却更为历久弥新且初成体系,逐渐成为我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之一。时人将青铜器称为礼器,是其模拟天地为“本”,即“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④“礼”源自“天地”,周人铸造青铜器不同于商人的“尊神重鬼”,出自对天地、先祖、君师,以及人间法度的敬畏。发端于混沌、蒙昧的“兽面”纹饰体系经由人类“自意识”的成长以及理性的觉醒,再结合人伦与自然、天道与人道,重生于蕴含“天人合一”思想的“窃曲纹”和奴隶式的“人物纹”,标志着青铜文明由神的祭坛步入人的世界。

传统教学中简单地纹饰临摹无法使学生真实理解、掌握“兽面纹”纹饰体系发端、解体、重构的内在文化递嬗,即无法生动地将其活用于设计实践。因此,对于史前玉文化至夏商周三代青铜文化中人类“自意识”的发展,以及导致“兽面”变化的文化心理结构,需要通过丰富、有序的课题实践和应用设计增加学生的认知度和创新创意的能力。同时,学生应对“天人合一”这一中国传统文化核心思想、观念,建立起更为明晰、立体的形象架构,并且在之后的专业创作实践中,能融会贯通于自身的设计理念建构与设计语言表现中。

结 语

目前,传统纹样与现代设计生活联系较为紧密的当属旅游文创产业。陕西当地旅游文创产品大多一味模仿文物原型,缺乏鲜活的设计语言,纵使与实用功能结合也多系简单的纹饰复制,未曾将其文化旨趣展现于世人。久而久之,令人难以感受到传统文化特有的魅力,商业气息泛滥,失去文创产品应有的设计趋向和特点。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趋于薄弱,对于文物遗存的解读仅仅局限于表面形式,设计样式因缺乏坚实的设计文化根基而难以拥有出彩的设计语言,作品自然匮乏时代生命力,丧失文化价值。生动的设计语言来源于时代生活和传统文化的高度融合,而后者的建构必须建立在多层面的文化认知、分析和实践应用之上。基于此,在相关教学中,以“兽面纹”纹饰体系在当代艺术设计教育的研究为例,教师应不断打破传统依样画葫芦的教授模式,通过帮助学生建构立体的文化心理印象、纹饰主体内涵和设计表现空间,引导他们加强传统文化与现当代设计思维的对接,形成根植于传统文化艺术、设计心理和创意语言的设计思维。

注释

①江松:《良渚文化“神巫组合像”新考》,《故宫文物月刊》第19期。

②马承源:《中国青铜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③杨晓能:《另一种古史》,三联书店出版社,2008。

④吴士洲:《两周礼器制度研究》,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16。

参考文献:

[1]吴士洲:《两周礼器制度研究》,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16。

[2]马承源:《中国青铜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3]王朝闻:《中国美术史》,齐鲁书社,2000。

[4]杨伯达:《巫、玉、神泛论》,《杨伯达论玉——八秩文选》,紫禁城出版社,2006。

[5]杨晓能:《另一种古史》,三联书店出版社,2008。

[6]韩巍:《黄土与青铜》,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