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那一幕,魂牵梦萦……

耳畔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酒肉的香气扑鼻而来。大年三十的阳光午后,母亲早早地在院子中央支起一张大桌,双手扬起一块彩色塑料布,在余辉斜阳里如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我眼疾手快,立刻把塑料拉平铺开。我兴奋极了,一年没得吃的酒肉也吸引不了我对写对联这项活动的参与热情。院子里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乡亲们,他们将大红纸夹在腋下,满含恭敬。很快饭桌前围了好多人,父亲慢悠悠地拿出墨汁、毛笔,搁在案头,接过一张大红纸,摊开,双手抹平,拿出准备好的刀子,两下就裁好纸。我挤进人群,站在桌前,按住红纸的顶端。父亲仿佛要干一件大事,深呼吸,右手拿起毛笔,左手按住红纸,那毛笔仿佛渴极了似的,一下子就在墨汁中喝得滚圆,父亲又把笔在砚台边沿轻轻刮了几下。我立即紧紧盯着毛笔尖,生怕漏掉它踏过的足迹。落笔、顿笔、收笔,一气呵成,一个大字便跃然纸上。阳光里,父亲的笔尖牵着我的目光,一直到写好一副对联,我把它郑重地拿到院子里的空地上晾好。不大一会儿就是满满一院子红红的对联,走过它们,有一种神圣感,我仿佛在这千军万马中穿梭,如检阅军队的将军。等墨迹干透,父亲一声令下,我迅速将对联卷好,交给来人带走……这一幕,三十年过去了,还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心里……

从此,我家的墙上留下我的毛笔字涂鸦;画片上留下我的钢笔字迹;水泥地上,留下我的粉笔字痕。母亲的责怪也没阻止我的“乱涂乱画”,想像父亲一样写一手好字,做一名老师的念头从此萌发。

大姐在父亲的鼓励下,已经做了一名小学老师,而父亲自己,一生走遍我们这个山区县城的沟沟壑壑、村村寨寨。去过最北边的偏远山区高崖普社小学做教员,去过上店荒无人烟的地方初建小学,去过最东边的崔家头小学做校长,去过最南边的水沟镇两次,最西边的寇家河做专干,家乡的沟沟坎坎见证了他的足迹,虽然在最偏远的地方,父亲却从未有怨言。走进凤翔师范的大门,有些阴差阳错,冥冥之中又有些命中注定,其实内向的我,想做教师又怕老师。在凤翔师范,我勤练基本功,上课之余和同学抢琴练习,晨读午写大练普通话三笔字,晚讲练习上课,这儿真正成为我的成长之地。

一晃父亲退休已十年有余,我在单位也成长为教学功底扎实的语文老师。那天单位让父亲填个表,等我吃完饭去看他时,母亲说父亲已在书桌前坐了几个小时了,我走过去一看,父亲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右手颤颤巍巍,使劲一笔一画地填着,还不时停笔甩甩写累了的手,我不禁泪奔。这还是那个夕阳下,一挥而就一副对联、曾经讲台上意气风发的父亲吗?我说:“爸,我给你填。”父亲不服老似的,赌气说:“我自己填。”母亲不识时务地补了一句:“造字似的,写了一下午,才写了几个?”我连忙打断母亲:“急啥,我填,你休息一下,爸,就是我没有你的字写得好,咱俩填的就有点不一样了。”父亲脸色才有点缓和:“不要紧,你来填,我的手受不了了。”我替父亲填起表来,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当我在黑板上书写板书时,就想起父亲的字来,就不敢胡写乱画随意了,当我批改作业时,与学生谈心时,就想起父亲的教育之路……

或许,那个大年三十书写对联的午后,是我理想的萌发点吧,而走上教师这条路,的的确确是在父亲的影响下的,不管怎样,既然选择,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作者单位:千阳县启文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