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由早期的强盗片、西部片逐步演化而来的警匪片不但受到导演的青睐和观众的追捧,也成为学者学术研究中的重要样本。自2005年美剧《越狱》走红以来,美国每一年对外输出的美剧时长高达30万小时。警匪片成为美国经济、文化和意识形态输出的重要载体。而在香港,警匪片的发展历史也已近百年,作为类型片,其成熟度可与好莱坞一比。

可以这么认为,香港的警匪片是和香港电影史同步发展的——第一部香港电影《偷烧鸭》就是一部已经有了警匪片雏形的作品。虽然只是简单的抓小偷的故事,在叙事方式、影像表达、伦理深度上和今日定义的警匪片出入甚大,但在基本的元素使用上,确实可以归入警匪片的范畴。此类影片的娱乐功能决定了它较为受欢迎,而香港一地政治上的无能为力,导致它成为一个经济利益主宰的世界,电影的娱乐性便显得尤为重要。于是此后,各种警匪故事开始在香港影院中上映,良莠不齐,但也生生不息,时至今日,终于成为香港电影的主流之一。

然而在内地,因为历史原因,主流价值观和香港差异甚大,电影一直被赋予了某种教化功能,纯为娱乐而创作的电影少而又少。这不仅导致内地长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类型片,也阻碍了主流院线对其他地区和国家类型片的引进,尤其是涉及暴力枪战犯罪这样题材的影片。

2013年内地影院却较为罕见地迎来了三部大规模制作的警匪片:杜琪峰导演的《毒战》,陈木胜导演的《扫毒》,以及袁锦麟导演的《风暴》。这三部影片在香港本土大受好评,各自斩获2014年香港电影金像奖多项提名。内地影院对这三部影片的引进不仅预示着内地电影市场对香港警匪片放开了怀抱,也说明香港警匪片自身也在不断寻求突破,找寻提升这一类型影片的方法。使得警匪片在保持传统娱乐功能的基础上,挖掘自身深处的东西。

而对内地观众,香港警匪片的意义绝不止于此,虽然官方放映渠道对香港警匪片持有保留态度。但八九十年代盛行一时的录像厅,让内地的年轻人早早就接触到经典香港警匪片。数十年来回味无穷。一部《英雄本色》俘获了无数影迷和星迷的心。情怀一词自此和香港警匪片联系在一起,成为各种评论话语中高频率出现的词汇,同时也是用来形容此类影片的核心词汇。虽然,它的具体含义非一言可以蔽之。

当然,内地院线对这三部香港警匪片的引进,绝不仅仅说明电影市场本身的变化。它也代表着两地多方面合作的进一步加强。自《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的协议签订以来,香港电影创作者、投资人与内地影人在良性政策机制的推动下,大幅度地进行影视产业的全方位合作。相比前几年,少量的香港演艺人士进入内地发展,这几年来,内地的观众已经很习惯两地一家的感觉,大陆为香港演艺人士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成为他们拓展演艺事业的首选之地。他们的到来同时也丰富了内地的演艺市场,带来某些新鲜的气质,为影视产品增加了更多独特的魅力。在市场的活跃和个人水准的提升这两方面都形成双赢局面。

当然,在内地发展的香港演艺人都或多或少的面临一些问题,他们需要一段甚至是比较长的时间来化解。比如与新创作语境的融合问题,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虽然全球化的高速发展,使得大家表面上可以无障碍沟通,但是主流话语依然有巨大差异。而小到具体的工作流程,香港演艺圈的工作方式和内地也是截然不同的。这是个互相适应的问题,但对于来自香港的他们显然要求更高。其二是对新市场把控的不确定性。同是警匪片,在两地放映效果就有明显差异。就算单纯以市场论市场,受众审美也在有差别的体系之中。而在外化的视效这一角度看,警匪片发展到如今,已成为高危类型片的代表,各种火爆场面不厌其烦地上演,仿佛观众看警匪片就是为了寻求刺激。《风暴》一片中几乎将整个中环掀翻的爆炸镜头成为影片的主要卖点,里面人性的复杂仿佛是次要的,也或者是在其他更深层次的地方难以寻求突破。数年前,杜琪峰以《黑社会》一片试图为警匪片及黑帮片寻求出路,未达到预期效果,使得这条路的探索没有被更深入地进行下去。但这并不代表着香港警匪片只追求视觉效果,事实上,多少年来,无数的香港演艺工作者一直在努力寻找和表达电影的精神内核。就好比《风暴》炫目的爆炸之后,我们依然记得的是人物的命运,是在爆炸中顽强地寻求一线生机的人,我们甚至会想一想,为什么,他们会做这样的选择?只是有的时候,这一切被掩盖在惊心动魄的特技之中。

素来以娱乐外表出现的香港警匪片在纯熟的商业模式运作之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社会的责任感,传统道德标准下的叙述贯穿始终。当然,因为商业化的需求,香港警匪片一直有美化所谓的反面分子的倾向,确实造成一些不良的后果,这也是这一类影片一直被诟病的原因。但从影片的技术角度而言,这只是人物塑造的问题,人从来都不能以单纯的好坏来判断。不过,追踪这三十年来香港警匪片的发展脉络,会发现那些过于浪漫的情感追求的现象在慢慢淡化,取而代之以更为写实更为残酷的描述。事实上,就算在内地,某些脍炙人口的警匪片也呈现出人物多面化的倾向,两地影片在人性恒久这一点上微妙地融合了。而未来,相信可以看到更多的香港警匪片出现在内地影院中,当然,我们更希望这些影片越来越好,不负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