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讨论会上,一位大企业的人力资源总监谈了她对“新生代”大学生的印象:“有理想,没方向;有个性,没主见;有学历,没学问;有文凭,没文化;成年人,未成年。”这自然不免以偏概全,但对一些特征的把握,还是很传神和发人深省的。

今天许多青年感慨为什么人生失去了目标、没有梦想,重新出现 “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这样的困惑。当下这一问题的所指、语境和内涵,与上世纪80年代曾经引发的全社会大讨论完全不同。当年潘晓提问时,是个人价值被高度政治化的宏大话语所裹挟,否定青年人自我发展、自我实现的目标。在崇尚能力本位的市场经济环境中,这一困境已不复存在。今天青年的无力感来自于其他的一些因素。

首先,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受消费主义、物质主义的巨大影响,关于“成功”的定义基本为财富权力、名车豪宅这样的世俗观念所绑架。青年的基本特征就是无钱无名无地位,有精力有时间有梦想。几乎每一代青年都是在艰苦逼仄的环境中长大的。然而,这一青年属性今天被商业化力量剥夺了,“有房有车”成为青年人的“基本需求”。事实上,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存在青年人就能够买房、必须买房的现实和社会压力,大多是在中年收入增加、生活稳定之后才购房置业。支撑这一物质主义人生的深层原因,是流行于社会的望子成龙、读书做官、出人头地、做人上人之类的“精英主义”价值。这一在五四之后即被批判的封建主义时代的价值,在独生子女时代被极大地合法化,甚至成为成人社会的主流价值。典型的嫌贫爱富、唯利是图,充满偏见和歧视的“丈母娘经济”,它泯灭青年人的梦想,压抑他们从择业到择偶的任何独立自主的追求,具有巨大的杀伤力和破坏性。许多在强势家长越俎代庖一路“保护”下长大的青年学子,像《家》中的人物那样苟且偷生,重演着上一个时代的悲剧。

此外的原因是教育的和青年人自身的。在从小到大考试至上、分数至上的升学竞争中,人格养成、个性发展等最重要的教育目标被忽视了。用赵晗的话说,这种教育“与自己的内心失联,与群体和陪伴失联,与土地和苦难失联,与意义和梦想失联,与信仰和使命失联”。到了走上社会,才发现自己一无所长、一无所好,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想做什么、能够做什么,是一个内心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的“空心人”。这既是一种人生的失败,也是一种巨大的教育浪费。

要想改变这一现状,重新点燃青年人的理想和梦想,需要一场社会性的移风易俗,摒弃消费主义、物质主义的价值观和以功名利禄为标志的成功观。孙中山说人生是以服务为目的的,陶行知说“人生为以大事来,人生做一大事去”,“既不做人上人也不做人下人,而要做‘人中人’,要把自己所学得的东西贡献给老百姓。”佛洛姆在《占有与生存》中,批判了以消费和占有为价值的人生。在现代社会民主主义的价值观中,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不是看他的物质占有和消费享乐,当然更不是养尊处优、骄奢淫逸;而是他为公众服务、奉献社会的责任感和公益心,占有越少,付出越多,才是有价值的人生。真正的精英,就是做最大众的事,而不是追求功名利禄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社会组织和青年志愿者群体中,我们看到了最多这样的理想和人生,这是我们社会的力量和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