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六朝以前的人物画主要以装饰纹样的形式存在,作为政教工具使用,其艺术价值是附庸于实用功能的。六朝时期玄学的兴盛引发了审美的觉醒,使艺术性成为绘画的基本价值。中国人物画在六朝形成了独立完整的艺术体系,以绘画性取代了传统的装饰性,并形成了鲜明多样的绘画风格及样式,对于中国绘画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六朝 人物画

六朝以前人物画状况

六朝以前的人物画,严格地说应称之为人物造型,主要可分为纹样和绘画两大类。

纹样造型是以图案的形式依附于各种器物之上,起到装饰的作用。从原始社会的《人面网纹盆》、《舞蹈纹盆》等,到奴隶社会时期的青铜器,以至后来如服饰、漆器、木器、陶瓷、皮革、砖石(画像石)等载体,都需要装饰。不同的工艺技术对装饰纹样的要求各不相同,因此出现了不同造型风格的人物形象,但是所有的人物造型基本都是以一个身份识别符号的形式出现的,其作为装饰纹样的基本功能没有改变,这是六朝以前人物造型的基本特点。

原始社会的岩画、地画、壁画、长沙战国楚墓帛画和长沙马王堆汉墓帛画等,都是比较纯粹的平面绘画。即使在这样的作品中,造型的图案化和装饰化风格也是非常明显的,这是由当时大的艺术环境所决定的。就其内容而言,主要也是为政治宣扬忠孝,为宗教超度灵魂,通过讲故事而“成教化、助人伦”,这也说明当时的绘画只是处于工具地位,并不具备独立意义的艺术价值。

六朝人物画艺术创作指导思想的变革

六朝是继战国之后中国思想界最为活跃的一个时代,玄学的发展对六朝的社会形态产生了巨大影响,使艺术乃至文化的发展发生了质的变化。

与所有乱世一样,六朝也是中国历史上各种思想最为活跃的一个时期,在偏安的政治体制下,玄风大盛“与尼父争涂矣”[1]。在玄学的推动下,自然人的个体属性开始从整体的社会属性中独立出来,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内涵与外延,形成个性的独立与解放。按《世说新语》的记载情况:人物乐于表现个性,社会则津津乐道,文字又乐于记载,可见在当时已形成了全社会的风气。

六朝“清谈”是汉末“清议”体制的流变,在谈玄论道的同时,也保留了“清议”时代评论人物的属性。当个体一旦独立,评论也自然转向了人的自然属性,如形貌、气质、格调、精神状态等,最后由形入神,品评人的神情风致,完全变成了对人的欣赏,对人自身美的讨论和认识,由评论转向了审美。当时士人名流论人,必言神情风致,“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2]其他如“玉树临风”、“壁立千仞”等,完全是对人的审美。再经过长期的推动,形成了整个时代审美的觉醒,并推广到了山水、花鸟等自然领域。

审美一旦觉醒,作为美的记录工具的文学、艺术也就同时觉醒了。审美的推动使它不能再满足于“文以载道”、“成教化,助人伦”的工具地位,而必须开始寻求其自身的基本价值,这个基本价值就是它本身的艺术性体现。以绘画为例:六朝以前,绘画的基本价值是它的功利性,这是游离于绘画本体之外的;而六朝时期,审美活动的加入使得以前所不曾涉猎的绘画对象的形貌、气质、格调、神情风致等各种细节特征成为了绘画新的审美要素和表现内容,导致画面的信息量急剧增加,旧有的形式语素如造型方式、表现手法、规格样式等再也无法满足新的表现需要了,绘画不得不进行表现形式、方法等自身艺术性方面的探索,这就必然引发了绘画形式语素全方位的变革,从而使艺术性成为绘画的基本价值。

六朝人物画造型语言的变革

新的指导思想强调了对象的个性及其独立特点,因此也就自然打破了传统的模式化符号形象,人物造型开始各具面目。又由于信息量的增加,旧的小型化造型无法承载如此多的信息元素,被迫扩大面积,因此人物造型开始放大。至于神情风貌等要素则属于全新的表现内容,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一探索的结果便是用绘画性取代了传统的装饰性。

六朝前期在玄学的影响下,士族阶层仙风道骨、超绝尘寰的审美理想成为整个社会的审美时尚,反映在绘画中,早期的人物画形象是消瘦修长、超凡脱俗的冰清玉洁之人,是“大幽之玉女”、“上王之美人”,称为“秀骨清像”,给人一种远距离、仰观的审美感受。陆探微画人物“秀骨清像,似觉生动,令人凛凛,若对神明”[3],从现存的美术作品如龙门、云冈石窟,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等也可以看出这种风尚。

侯景之乱后庶族的地位渐渐提升,掌权的新兴地主贵族阶层世俗化的审美取向,对感官刺激和表层愉悦的追求渐渐成为主流。反映在绘画中,到梁代张僧繇创“张家样”,“面短而艳”[4],造型丰满可爱。这一画风成为二百多年间的主流,为数代画家追随,是六朝人物画家中影响最大,时间最长的,至唐代画圣吴道子也公认出于张僧繇。而北朝北齐画家曹仲达则创造了“曹家样”,风格独特,被称为“曹衣出水”,严谨表达人体结构和肌肉特征,在北方有较大影响。

从表现形式看,主流的绘画形式是勾填法,即线描着色,“绘事以众色成文,蜜蜂以兼采为味”[5],也就是谢赫六法中的“随类赋彩”,现在存世的《女史箴图》、《洛神赋图》等都是这一绘画形式的代表作品。另外除着色画之外,中国画的白描及水墨形式也是自六朝始创的,工具的方便使主观表现的随意性成为可能,而工具的作用也被大大强化。例如白描,曹不兴始创,作有《一人白画》[3]。而王献之“桓温尝请画扇,误落笔,因就成乌驳牸牛,极绝妙。”[3]便是文人墨戏的始创了。

从曹不兴始创白描,中国画线条开始独立,传统的线条为“春蚕吐丝”式,均匀绵密;陆探微第一个吸收书法笔意,“作一笔画,连绵不断,故知书画用笔同法。精利润媚,新奇妙绝”[3]。这种变化启发了张僧繇线条的“点、曳、斫、拂”以及吴道子的“离、披、点、画”,“张僧繇点曳斫拂,依卫夫人《笔阵图》,一点一画,别是一巧,钩戟利剑森森然,又知书画用笔同也。”“张吴之妙,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离披点画,时见缺落,此虽笔不周而意周也”[3]。变传统密体为疏体,大大丰富了绘画技法,形成中国画线条的大解放,使中国画出现了新的面貌。

至于画面整体的关照,也表现出画家的艺术修养和主观能动性,例如人物画的配景,就很注重与主体形象的呼应关系。“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人问其所以?顾曰:‘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2]而后世形成模式化的“款题图画”,清人认为始于苏米,但在上文提到的“误笔成牛”典中还讲道:“又书《牸牛赋》于扇上,此扇义熙中犹在。”[3]看来款题可能是始创于王献之的了。

综上所述,六朝人物绘画造型语言的变革,充分体现了艺术“内容决定形式”的基本原则,也体现了艺术与时俱进的精神实质。因此,六朝人物画艺术的探索对于我们今天,仍然具有现实的意义。

参考文献:

[1]刘勰著.文心雕龙译注.陆侃如,牟世金译注[M].山东:齐鲁书社,1995.

[2]刘义庆.世说新语.〔南朝宋〕[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

[3]〔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

[4]〔宋〕米芾.画史[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5]陈寿著.三国志注译,方北辰注译 [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