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左传》中的郑庄公是一个有为、有德、有情的诸侯君主,郑国在春秋初期能够获得发展、壮大,离不开庄公的努力,故而,《左传》作者对庄公抱持着基本肯定的态度。

【关键词】 《左传》 郑庄公 有为 有德 有情

郑庄公是春秋初期郑国的第三位国君,在位43年(公元前743年至公元前701年)。论者在评价庄公时,多有负面言论。如指责他对弟弟共叔段“不教而诛”,认为庄公和母亲姜氏“和好如初”是“伪善伪孝”[1]等等。总之,庄公多是以“老谋深算、奸诈狠毒、伪善伪孝的奴隶主形象” [2]形象示人的。但通观《左传》,我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郑国以一个三等公国的地位、庄公以一个伯爵的身份,其执政后期的22年(鲁隐公元年至鲁恒公十一年),却得以在《左传》中记事46条,其中记载详细的篇目有8篇。[3]其记事的数量、篇幅和详细略次于鲁国及其君主。如以上述论述考察,《左传》作者对郑国、庄公的态度似乎不符合“惩恶而劝善”的写作倾向性。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笔者以为,必须回归到对《左传》文本的研究,还原一个真实的庄公面目。

有为之君

由于史料记载的缺乏或语焉不详,我们无法完整勾勒出庄公长达43年的统治过程,但从《左传》所涉及的庄公22年执政历史的记载中,我们仍可以整理出庄公治国理政的大致面貌。郑庄公在位期间,郑国面临着严峻的国际国内形势。外部居于四战之地,环处诸候国包围之中;内部立国未久,还要排除弟弟段篡国称君野心的挑战。面对复杂的形势,郑庄公在祭仲等人的辅佐下,大力经营国家,用武于列国,拉开了春秋争霸的历史序幕,显现了杰出的治国理政才能。

其一,战略目标明确。郑国南靠蛮楚、北附强晋、西依东周,东邻卫、曹、宋、陈、蔡诸国。前三者都是郑国无法与之争锋的强国或宗主国,鉴于这种情况,郑庄公在平定内乱,稳住阵脚的基础上,确定了向东发展的战略目标。由于宋国国大爵尊,在东方小国中又有号召力,因而成为郑国的主要攻击对象。22年间,郑与宋及其他东方诸国之间多次发生战争。在这些战争中,郑国攻城掠地,极大地提升了软、硬实力,拓展了生存空间,并先后和齐、鲁、陈、宋、卫等国结盟,俨然成为春秋初期和诸侯大国平起平坐的霸主之一。

其二,政治谋略得当。庄公是一位具备高超的政治眼光和谋略能力的领导人。总结庄公的谋霸策略,主要是“假命天子,远交近攻”。他利用担任周王室“卿士”的便利,采取又拉又打的策略,借助周王室的余威为己所用。一方面注意树立周王室的权威,借力谋求发展。如隐公元年以王师、虢师伐卫,隐公五年以王师、邾人伐宋,隐公九年讨“宋公不王”,隐公十年讨郕人“违王命”,隐公十一年讨“许不共”,在战争中消弱强敌,肃清周边。一方面则对周王采取的防范措施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如隐公三年,周郑交恶,庄公派兵取“温之麦”和“成周之禾”;桓公五年,“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并率军击溃周王带领的联军,射伤王肩。在和周王室的斗争中,庄公软硬兼施,维持着双方微妙的平衡,有效维护了郑国的利益。对于其他诸侯国,庄公则根据郑国的战略目标,分别采取了拉拢、分化、打击的远交近攻策略。位于东方诸国北部的强齐,是庄公拉拢的主要目标,隐公三年,庄公即与其结盟,致使诸国始终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限制了它们的战争能力;对于诸国的主要盟友、原来“怨郑”的鲁国,庄公则利用双方的矛盾,先与鲁“渝平”(和而不盟),后与鲁结盟,并一起征伐宋国;对于东方诸国联盟,庄公以战争打击为手段,辅之以培植反对势力、主动示好、联姻等分化策略,先后与陈、卫结盟,与蔡侯会于邓,并利用宋国内乱,扶持公子冯即位,从根本上瓦解了诸国联盟。

其三,军事才能突出。庄公除具备杰出的政治领导能力外,还具备突出的军事才能。《左传》共记载庄公时期的战争23次,在这些战争中,郑国鲜有败绩。从比较著名的几次战役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庄公高超的指挥作战艺术。如隐公九年,庄公设伏诈败,“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全歼了北戎军队。隐公十年,利用宋、卫、蔡之间矛盾,合围三国入郑军队,“克之,取三师焉。”桓公五年,采取“鱼丽”阵大破伐郑联军,“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当然,庄公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也是和他从谏如流的品格分不开的。如上述隐公九年及桓公五年的战争,就是分别接受了公子突、公子子元的正确建议而取得了胜利。

客观地讲,郑以茸尔小国,能在春秋列强势力的缝隙中顽强地生存下来,成为东周初期崭露头角的诸侯国,并呈现出蒸蒸日上之势,其功劳应该归于庄公。正如高士奇所言,庄公乃“春秋诸侯中枭雄之姿也”。[4]比较庄公去世以后郑国江河日下的状况,我们更能理解庄公在郑国发展壮大过程中的特殊作用。这也是《左传》作者在史册上给他留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所在。

有德之君

《左传》作者是以时代的政治标准——“礼”来衡量人物行为举止的得当和过失的,大凡言行符合“礼”的就是好人,违反“礼”的就是坏人。作者总是或直接评论,或借人物之口,或用“春秋笔法”对人物进行道德评价。以此观之,庄公应称为有德之人。

庄公的德主要表现在守“礼”上。由于周王执意要任用虢公,以消弱庄公在周王朝的执政权力,周王和庄公自隐公三年起即处于交恶状况。但隐公六年,“郑伯如周,始朝桓王也”,体现了谦谦君子的风范。本来这是双方改善关系的一个良机,但由于“王不礼焉”,双方不欢而散。即便如此,隐公八年,“庄公以齐人朝王”,仍不因为虢公得政而背叛周王。直到桓公五年,双方兵戎相见,庄公还阻止了祝聃追击周王的请求,并“使祭足劳王,且问左右”。对周王如此,对其他结盟诸侯,庄公也多以“礼”待之。隐公十年,庄公联合鲁、齐伐宋,主动将郑师占领的“郜”、“防”二地让给鲁国。隐公十一年,庄公联合鲁、齐伐许,逐许庄公,却不灭许国,还派遣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左传》作者对这两件事分别给予了“郑庄公于是乎可谓正矣”、“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的高度评价。虽然庄公执礼于周王及其他诸侯,有其利用、拉拢之意,但比较同时期的其他国君动辄“不王”、“不共”的做派,庄公实在是高出一截。

论及庄公的德,就不得不面对他的一些权谋和心术。郑国要在春秋初期的险恶环境中生存、发展下去,作为领导核心的庄公,为巩固权力,排除国际国内的一些干扰因素,除了要有不屈不饶的意志,还要具备高超的斗争艺术。正如孙绿怡女士在论及春秋后期郑国的辅政大臣子产时所说的:“子产大公无私、刚直不阿,但是险恶的政治生活还需要他善于使用策略和权谋,只要‘谋不失利,以卫社稷’,并不排斥阴谋手段。” [5]这一论述基本上符合《左传》作者对权谋的态度,当然也应适用于庄公身上。

有情之君

庄公对其母亲姜氏的态度最能体现这一评价。因为“庄公寤生,惊姜氏”,所以一出生就被姜氏所讨厌,且姜氏多次向丈夫请求改立段为太子,只是由于郑武公的反对,才未成功。应该承认,庄公和偏私任性的母亲是存在着很深的积怨的,加之母亲帮助弟弟反叛,所以庄公在平息段的叛乱后,“遂置姜氏于城颖,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反应非常过激。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庄公的最初做法符合人在临大事时的激情反应,但可贵的是,“庄公虽失之于初,孝心不忘”,立即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所以颖考叔才能“感而通之”,“爱其母,施及庄公”,实现了母子“隧而相见”、“和好如初”的团圆结局。

或曰,如何解释庄公对弟弟共叔段的“不教而诛”?考察历史,我们得知,春秋战国是一个一切固有的政治准则、制度,道德、伦理观念都在新的形势下接受检验的特殊时期,在这样一个乱世,贵族统治阶级内部的争夺、篡权、复辟的阴谋活动繁复而猖獗。庄公和共叔段之间的矛盾争斗,只是这一时期常态化事件中的一个,但又有其特殊原因。由于母亲姜氏在对两个儿子感情付出上的厚此薄彼,我们可以合理推论,兄弟二人自小就可能感情不合,庄公又该如何教育引导共叔段这个宠弟?换个角度讲,教育引导共叔段的主要责任在其父母,而不在其兄长。就在庄公即位的当年,姜氏为段争取“制”这个封地,庄公以虢叔依仗“制”地岩险而不修德的历史加以拒绝。杜预在集解庄公的反对意见时指出,这是由于“恐段复然,故开以佗邑”。也就是说,庄公在安排段的封地的时候,既有劝诫之心,又有防备之意,但最后出于照顾母亲的面子,仍封赏段以超过先王法度的京地。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段是在获封22年后才反叛的,也就是说,在这些年内,庄公并没有对段施加迫使他反叛的额外压力。最后段自绝郑国,出奔于共,纯属咎由自取,当然不是庄公愿意看到的结局,以致庄公在11年后仍发出了“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的感慨。对比庄公的几个儿子太子忽、公子突、公子子亹、公子婴之间因争夺王位,而致21年之间太子忽、公子子亹、公子婴相继暴毙的人伦惨剧,以及公子突逼死伯父原的残酷事实,还有诸侯国不断上演的类似悲剧,公正地讲,庄公在对待弟弟段的事情上,做到了有情、有义、有节。

要而言之,郑庄公在春秋初期的纷乱环境下,极大地发展壮大了郑国势力,留下了有为、有德、有情的良好风范,成为了《左传》作者笔下基本肯定的国君形象。

参考文献:

[1]杨金鼎主编.古文观止全译[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4.

[2]曲世积,何钦福,闵德毅.先秦史传文译释[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

[3]春秋左传集解[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本文所引《左传》记事均出自该书,以下注略)

[4][清]高士奇.左传纪事本末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9.

[5]孙绿怡.《左传》与中国古典小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