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油画,说到“写实”和“表现”,习惯性思维总是将二者放到对立的立场上。根源在于:“写实”强调客观的再现,而“表现”则倾向于主观的表现,这“客”与“主”、“外”与“内”从表面看来就是对立的。但无论中西还是古今,完全客观的“写实性”艺术作品和完全主观的“表现性”艺术作品都是不存在的。事实上“写实”与“表现”并非完全相互对立。“写实性”艺术作品中的客观再现并非是对现实的机械反映,也并非像照相机一样纯客观地复制现实,艺术家是依照美的创造原理,将自身所认知的“现实”元素运用物质媒介体现出来。在艺术创造的过程中自然离不开艺术家能动地认识、选择、提炼、加工和改造,它体现着艺术家的目的和本质;反之,“表现性”艺术作品也离不开对客观对象的观照,“通过外在世界来展示内在世界这是艺术形态构成关系中最基本最普遍最重要的一种”。[5]在油画家郭北平的油画人物写生和创作中,对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内在精神的写照都是“写实性”的,但整个画面又弥漫着中国传统艺术的生动气韵,其画面的“写意性”、用笔的“书法性”和审美的“趣味性”无不呈现出中国艺术气质的“表现性”,这在他的《弘一大师》《两个花剑手》《角落里的老人》《冻土地》等作品中均呈现出“表现性写实”的油画语言魅力。徐复观指出,“在主体呈现时,是个人人格的完成,同时也是主体与万有客体的融合。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最不同的基调之一,是在中国文化根源之地无主客的对立,无个性与群性的对立。”[6]这种心物一元、主客合一,在中国传统艺术中还体现在“情”与“景”的关系上。“情无景不生,景无情不发”,“在一个艺术表现里情和景交流互渗,因而发掘出最深的情,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情,同时也透入了最深的景,一层比一层更晶莹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为景,因而涌现了一个独特的宇宙,崭新的意象,为人类增加了丰富的想象,替世界开辟了新景……这是我所谓的‘意境’。”[7]在艺术的意境构成中,人与物、情与景之间交融互渗、互相促进,如此便可观得,油画肖像艺术中即便以肖似对象的“写实”为准则,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渗入主观的“表现”,而主观的“表现”是不可能完全脱离客观“写实”的,二者或达到完美统一,或侧重程度有所不同,而非一者取消另一者。将“表现性”与“写实性”辩证运用所形成的“表现性写实”语言,是身处当代中国文化语境中的油画肖像艺术在长期摸索实践后的必然选择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