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习山水画,写生是其必修的功课。在我的写生实践中,有许多新颖的感受和深长的思索,常常让我在领略水秀山明之际,收获对艺术本真的思考。我将这些内心的感悟记录下来,作为在广袤的艺海沙滩捡拾的几粒珠贝。下面我想以正在学习山水画的学生为例,根据写生中的体会谈一点个人的看法。

学习山水画,往往是在大量的临摹过后,逐渐步入写生的环节。一开始大家往往容易受到先前古人摹本的影响,考虑更多的是笔法和墨色的运用、艺术的表现力,并试图在大自然中寻找古人的足迹加以印证,但最终结果往往是顾此失彼、一叶障目。呈现在写生作品中的状态也是仿古味十足。这幅像龚贤,那幅像倪瓒,另外一幅一看像黄公望……这时,一个有趣的现象就出现了,同行写生的同学中,往往是那些没有系统学习过山水画的人更容易画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引人感慨。他们的作品更加富有灵气和生命力,趣味十足、耐人寻味,不被条框和程式所束缚,只是认真观察自然,尊重自己最内心的想法,并真切的表达对自然独特的感悟。

针对这种现象的出现我们该做何解释,又该从中汲取些什么?作为一名晚辈,我们自然要尊重传统,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在尊重传统的同时,应该把传统所包含的富有生命力的东西提取出来,学习古人而不囿于古人,拒绝戴古人的眼镜看世界,再加之对“自然”的爱好和真诚。要点是爱,是希望,是感动,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看过的东西,在别人看上去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美,唯有这样才能躲开陈旧的因袭。传统本身,实际已经告诫我们要不断的探求真实,并阻止我们盲从任何一位古人。早在中国清代,画家石涛在其《画语录》中即提出了“笔墨当随时代”的想法,主张创作具有现实感的艺术作品。而所谓写生,写的就是当下时代的“生活”、“生命”,是该从大自然中汲取养分来充实和丰富自己,而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现有的东西重复展示;写生,就是用心去描绘大自然的客观生命,只有用自己的主观生命去谱写,才能绘得出“精气神”;写生,就是让我们放下内心所有的包袱、符号,以一种最轻松的状态与大自然深度对话。纵使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没有深厚的传统作为基底,但是他们把握住的确是更重要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相比而言,我们抓到的仅仅是肉,即使是骨,眼神却是空洞的。山水画的传统临摹让我们继承了几千年来古人留下的宝贵财富,同时我们也变得“世故”了很多,少了几分对生活质朴和率真的态度,时而畏手畏脚,时而故弄玄虚。而没有经过刻意雕琢的同学,则更敢于把亲自感觉到的东西表达出来,即使有时和存在着的事理是相反的。这种对待艺术的真诚和勇气是难能可贵的,也是每一个在追求艺术道路上的人所应该奉为圭皋的。

当然这里也不是一味地强调感性的释放。当代,不乏部分画家把这种主观的情愫无限夸大,通过扮鬼脸、做怪样来吸引群众。其中更是有部分人根本就没有系统学习过绘画,只是在表现形式上盲目模仿,企图可以鱼目混珠。殊不知,真正的大师看似不经意的一笔,实则沉淀了几十年积累、渐修的功夫。形式可以模仿,思想和艺术上的修养却是要实实在在一点点累积的,掺不得半点虚假。其次,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生活和社会的感悟也不同,所掌握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等多方面的文化基础也不同。所有这一切的主客观因素都会在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状态中反映到艺术作品中。扎实的艺术功底又是在大量临摹中获取的,这是我们学习中国画基本功的必经阶段。从顾恺之的《摹写画法》到谢赫六法中的“传移摹写”,说明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就已经对临摹十分重视了。纵观中国山水画发展史,可以发现晋、唐、元、明、清直到近代画家多数是通过临摹来奠定绘画功底的。再次,中国画实则具有一定的程式化东西,根植于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美学理想,如儒家美学、道教美学、禅宗美学都对独具中国特色的艺术精神产生深远而重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又具体反映在山水画的用笔(皴、擦、点、勾)用墨(烘、积、染、泼)以及散点透视的构图方法上。综上,若想在写生中创作出真正优秀的作品,仍需要对我国传统有着深刻的认识,包括对先人佳作的大量临摹。在这个前提下,融入自然进行深入的探索与研究,体悟期间的道、理,发觉自然本身所具有的独特的奥妙、生机,并调动自身已有的情感、心智,经过主观再认识、加工、升华,与大自然在更高一级的层面上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并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从而求其真、取其魂,超越自然,完成一次成功的艺术写生之旅。`

写生,不仅仅是对客观事物的简单描绘,更是一次次对心灵的历练和检验。通过写生,我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愈加清晰,对自我的认识也在一步步提升。传统也好,“随时代”也罢,最重要的是我们年轻一代端正学习的态度,采用正确的方法,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汲取传统之精华,把握时代之脉搏,敢于探索,敢于创新。吾辈者,当竭尽一己绵薄之力,以发展中华民族的、东方的、现代的最新最美的山水画为自己的艺术使命,为尊师献礼,向先人致敬,把我国几千年来的文化瑰宝传承下去。